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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北干烧烤,十分高危,十分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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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三里桥时,正是下午四点钟,于家烧烤的一溜儿炕屋里还有几桌中午没吃完的客人。40岁的老板娘告诉我,“一天三顿小烧烤”毫不夸张,从上午10点烤到夜里12点,时常到三四点才打烊。干烧烤的,夜宵自然是主业,也有食客一早起床就过来了。

与印象中烧烤与啤酒组合的夏日搭配不同,三里桥的烧烤是不仅限于夏天的。家家有炕,推拉门和隔断把连排大炕隔成一个个包间,烧烤桌子就放在炕上,夏天,炕席被空调的冷风吹得冰凉,秋冬季节,坐在热炕上吃烧烤,别有一番风味。

于家烧烤开业18年,《人生一串》选中这里拍摄,在摄制组的镜头里,于家烤工展示了烤心管的绝活儿。烤制时,不仅需要眼观六路,还得耳听八方。整条的心管上架细烤,听到滋滋冒泡的声响之后,再过个五六秒,焦黄酥脆的心管上桌,客人酒局就可以开场了。

猪心、条管、油边、连筋、胸口油,平日里不知如何下口的内脏下水,被三里桥人认真分类,细细料理——猪心管,整根叫条管,分开烤叫心管;护心肉,整条烤叫条肉,切开烤的,则叫油边。炭要用烧红了的木炭,小火慢烤。没养好的炭,烤出来的肉有炭生味儿。烤炉的深浅,翻动的时机,都左右着火候的好坏。

我遍寻村里大户,每种都点了几串尝尝。整根烤的条肉肉质细嫩,油边则更为劲道弹牙。门牙切断条管,咯吱有声。胸口油肥而不腻,软中带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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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店铺多数以姓氏命名,池家、顾家、张家、徐家,每家各有特色。于家老板娘说,整个村子虽然都从同一处进货,但是一人烤出来一个滋味。即便放了同样的调料,不同的佐料比例、不同的烤制手法也会大大影响口感。

食材新鲜是全村烧烤店的共同特点。

差不多20年前,三里桥就有不少养殖户,每天都有屠宰的生猪。护心肉,是猪心脏和肋排之间一条包着筋膜的肉,一头猪身上,只有一管儿童牙膏大的一小条,三里桥随便一家买卖好的人家,每天都可以卖出去上百条。至于心管,生意好的年节,两三百根不成问题。

在村里,条肉和心管每天上货,卖完了随时去补。从产地到餐桌,就是两分钟电瓶车的距离。这里甚至生出了某种地域保护,随便问一下,老板都自信地告诉我:“出了这村,别人家的都是冻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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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村里游荡,这个极热的夏天,傍晚太阳沉下去,炭火的温度升起来。

三里桥烧烤,用的是最普通的烤架,铁皮架子包着炭火,一靠近烤架,滚烫的热气能把人瞬间逼开,手机马上发出温度过高无法工作的提示。

老徐家院子里缭绕的烟雾里,三四个穿长裤光膀子的小伙子正在忙活。他们是跟着老徐学烧烤的学徒,人称“五虎上将”。但是今天,因为其中一虎不幸裤裆里生了痱子请假没来,只剩四虎了。

长裤防止炭火下掉嘣人,烟气上冲穿上衣太热。光膀子、长裤、军板鞋、腰间一条白毛巾,是三里桥烧烤师傅的“职业装”。汗水一道道滚下来,流进裤筒里。一个徐家学徒说,今年最热的那几天,看裤子湿到哪儿,就能知道时间。五六点钟上客最多,裤腰已经被汗水浸湿,七八点钟,裤子湿到膝盖,到了半夜,整条裤子都湿透了,像刚从水里捞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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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烤村的创始人之一,60多岁的徐老爷子,已经不亲自上架烤肉了。他家的老店正要装修,院子里私家车停得满满当当。不夸张地说,整个三里桥甚至海城的烧烤师傅,不是他的徒弟,就曾是他的顾客。

1998年前后,徐家和而今村里的另一家大户老孙一起,在小学校门口给孩子们烤吃的,鸡心、土豆片,5毛一串。屠宰点的工人留下的油边和心管,没处收拾,就找他们帮忙烤熟,给点加工费。

老徐和老孙烤的条肉,外面的筋膜被烤得脆脆的,锁住了里面肉的水分,还挺嫩乎。心管则干巴溜脆,细细一嚼,还能品出点奶香。一来二去,来吃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劝,你们干脆开个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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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开起来,买卖出乎意料地好。当时海城的平均工资是千把块钱,烧烤一天下来却能卖上几百块。开始只是自家地方,搭上简单的蓝色棚子,连招牌都没有。客人都是互相介绍来的,走进村,过了七拐八绕的胡同,直奔炕头。

邻居们觉得这买卖不错,都过来取经。老徐和老孙不藏私,免费教给人家。村里对念书不感冒的孩儿,也都被爹妈送来当个学徒,图门手艺。

村里的店越来越多,名气也越来越大。除了本村的孩子和工人,还来了越来越多的城里人。早年间,来辆汽车是新鲜事,一辆小轿车经常塞满了人。偶尔打开后备箱,还能弹出来俩。

那时人也能吃肉,一位客人能点上十串八串条肉。吃上20串、50串的大胃王大有人在,毫不稀奇。可是今天的人都吃腻了肉,两串三串已经非常顶事儿了。

辉煌的年月里,三里桥的炕,坐过不少东北炕头上走出去的偶像,刘能和大长脸来过,马俊仁没出事儿的时候也来吃。贾玲来的时候,大伙儿也挺淡定,顶多就是微信群里吆喝一嗓子,池家的小池扮成服务员进去上菜,跟人要了一张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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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始于贫贱还是出名以后,三里桥烧烤都保留着一种东北的野性。客人形形色色,吃肉喝酒,难免生事,几乎每家做大的烧烤店,都有两种必备要素:有血性的掌柜的、八面玲珑的老板娘。

徐老爷子刚开店的时候,有一次听见屋里闹腾,过去一看,客人嫌服务不好,不依不饶,服务员急得跪下了。老爷子不动声色,走过去让服务员起身出门,自己对准客人的脖后颈子就是一记老拳:“来的是客,我烤给你吃,咱俩不分什么高低。谁还不如谁了?”

夏夜里,老徐的烟头闪烁,原本在院外飘着的眼神一忽儿收回来,定住了看我:“干烧烤啊,还真得有点野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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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的烧烤江湖中,各家都积攒了自己的熟客,各有自己的一拨客人,客人若是去了别家烧烤店,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凭借对炕位置的机动安排,付家积累了第一批熟客。付家烧烤门脸小,内部却却洞天重重。进门右拐一下,再左拐一下,才能路过两三个炕屋,想去后面的包间,还得过一个院子。

机灵的老板娘告诉我,当兵、当官、各种身份的人都来吃烧烤,小包间隔音差,走路也难免碰见,这种复杂的布局被来人称为“地道战”。老板娘认得来人,总是想办法把可能有麻烦的熟人隔开,早年间,他们家也因此接待了很多花公款的顾客,喝酒凶,点菜也多,客人走了,老板和老板娘捡吃剩的鸽子啃,就能饱肚。

“后来不行了,不让公款吃喝了。”老板娘感慨,这些年有钱人变多了,一到晚上就像是逛车展。保时捷、宾利、兰博基尼都见过了,奥迪一次来8辆,还是五颜六色的。

但是很遗憾,时常一人开一辆车,还都不喝酒,消费不了多少钱。老板娘以前安排座位的功力也没了用武之地——没人聊什么要防着邻桌的悄悄话,一人一个手机,自顾自盯着看。有时候老板娘拿着菜单在旁边站半天,客人忙着回复自己的消息,反倒没一个人张口点菜。

手机、电商以特殊的方式与这个做下水起家的村庄产生了联系。

张家烧烤的老张,原本做的是服装生意,老徐们开始做烧烤的时候,他在跑西柳服装批发市场卖针织衫。到了2010年,小村庄终于明显感受到了电商的冲击,老张也完全放下了服装生意,改干烧烤。

老张的新院子成了全村唯一一个有室内卫生间的烧烤店,在停车场大院对面,是老张家的地。大葱、茄子、生菜、黄瓜、花生、辣椒。客人来了,吃的都是他亲手种的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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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于和老张差不多同时开店,他原本是开出租车的。店里生意不错,只是有时,看着停车场满场的车子,他还会想起当年跑出租的情景。

那时,海城还是全国百强县,县里的百余辆出租车根本忙不过来,每天从早到晚,要接送客人去西柳买衣服,去南台买箱包,去佟二堡买皮草。他的买卖也不错,从来没想过转行。

来源:每日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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