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大华
晚上下班之后我像往常一样走去地铁站坐地铁回家,眼看停在站台上的车就要开走了,我赶紧在最后一秒冲了进去,还有一个一身酒气的男性跟在我后面进了这列晚高峰有些拥挤的车厢。
冬天我穿的有点厚,但仍然可以感觉到后面那个男人一冲进车厢就用手揽住了我的腰。我当时觉得有点不舒服,但一想,可能是车厢太拥挤了,他害怕掉下去所以才抱着我。
毕竟我在挤晚高峰的八通线时,为了不掉下去,也抱过前面陌生人的腰。相信每个在北京挤过早高峰的人,都知道那种拥挤程度,我心大地想,大家相互谅解也就没事了。
车开动了一会,那个男人的手还是揽着我,我觉得有点不对了,心想我不会是遇到咸猪手了吧。但立刻又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毕竟车厢这么挤,有一些身体接触也是没法避免的。
这么想着,我就轻轻地把他的手拨开了,意思是:行了,你都上来了,手收回去吧。
那是一只粗糙的男人的手,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手背都有些发红发热。我在触碰到那只手的时候,感到非常不适。
谁知道我刚轻轻地把这只手拨开,他又固执地把手移了回来,还是轻轻地揽着我的腰。
我又困惑又不满,这种身体接触已经让我感到非常不舒服,我再一次把他的那只手推开,这一次用了一点力。
事后想起来,可能是我两次的动作都不够激烈,让这个男人以为,我不敢声张,所以第三次,他又固执地把手伸向我,而这一次,他直接把手伸进了我的衣服,用这只手贴着我的肚子。然后身体还在我身后猥琐地蠕动起来……
我立即感受到了反胃的感觉,也终于在那个时刻我才确认:我真的被性骚扰了!!!
以前和朋友聊天聊起如果有一天我们遇到了咸猪手会怎么办,我们的结论是——拍照取证!大声喝止!立即报警!然后再抽他一耳光!
然而当我真的亲身经历性骚扰的时候,却发现现实比我们想象得复杂。我接受过性别理论的熏陶,自然不会认为,是我穿得太暴露才被骚扰(然而我知道,这种荡妇羞辱仍然非常普遍),但作为一个在男权社会下成长起来的女性,我仍然免不了时时刻刻地自我怀疑:
是不是我太敏感了?
他可能不是故意的?
我误会他的意思了吧?
以至于在第一次我们感到不适的时候,就没有把那种不适说出口,而是在纠结、自我怀疑和犹豫的情绪中不断检讨自己。
回到那天的地铁上,当我终于可以确定自己被性骚扰了的时候,我也并没有如我想的那样冷静下来拍照取证,因为我感受到了强烈的不适,还有身体自主权被侵犯的愤怒。
对那时的我来说,我只想立刻摆脱那种被人侵犯的强烈不适感。
所以我当时一把把他的手推开,向拥挤的车厢挤了一大步,引来了同车厢乘客的白眼,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回头对那个男人大喊:“你变态吗你!”
一瞬间车厢内所有人都看向那个男人,大家好像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没有人说话,只是站在我身边的小姐姐,努力往另一个方向挪了挪,给我让了一点位置。
那个男人嘟囔了几句:“我怎么了?”然后车停靠下一站,他就飞奔下车了。
等到他要下车的时候,我都没想要去阻拦他,没想要把他带到警察那里去。一来我没有拍照没证据,二来,我有朋友曾经在性骚扰之后非常勇敢地选择报警,但最终却被警察劝导:你以后多穿一点。
执法部门没有经过性骚扰的专门培训可以为性骚扰受害者带来的二次伤害,并不亚于性骚扰本身。
回来我把这件事告诉朋友,朋友说,哎你那句骂得太轻了。
尽管我知道她是在为我惋惜,但我仍然感觉到了 “你当时不够勇敢”或者“你并没有很好地处理这件事”的意思,这也让我联想到,许多性骚扰受害者都会被质疑:“你当时怎么不说”,或者“你为什么不反抗”。
就我所经历的事情而言,我的确没有按照我之前所想象的那样去反抗这个咸猪手,一方面是上文提到的自我怀疑,另一方面,在当时那种环境下,我感到自己受到了侵犯,只想先一心从那种不适的感觉中逃出来,而且整个事件都是在几分钟之内发生的,我根本没有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去想到底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但我又想到,如果每个人都能接受一些性骚扰处理方法的培训,那么,有可能咸猪手们都会变成尊重女性的男性,或者,我可以清楚得知道自己可以怎么办,并且有相关制度的保障,又或者,在我懵的时候,我身边的人可以当即反应过来提醒我,创建更友善的公共空间。
亲历一次性骚扰,我终于更理解那些性骚扰受害者。
晚上我把这次经历写出来发在了微博上,一位没见过面的直男网友在下面留言说:“那你一定长得很好看。”
以往看到这样的话,我一定会跳起来和他大吵一架,哪怕被扣上“田园女权”的帽子也在所不惜,但那天我仔细想了一下,还是耐心回复他:
不管长得好看与否,都有被性骚扰的可能。我遭遇的这次,那个人完全是跟在我后面上车,很可能根本没有看到我长什么样。性骚扰是一种控制,侵犯,是一种(上级对下级,或男性对女性)的权力的施展,我们社会的性别机构、反性骚扰机制的不完善、还有周围人的缄默和对受害者的指责,才是性骚扰存在的真正原因。
来源:一颗青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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