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电下乡

作者：风行水上（来自豆瓣）

“你如果回老家的话，我爸一定会让你看看他新买的热水器。你看了不能说不好，你一定要夸夸这个热水器买得好。然后我爸让你洗个澡试试，试了以后你就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热水器。出水量又大，温度又合适。然后你问多少钱？我爸一定很得意地跟你说才花了一千两百多，你就说便宜呀！便宜呀！然后你就问在哪买的，我爸就会说是村会计王世存给他弄的，一般人还弄不到这个名额呢！”

“非得这么说吗？”

“非得这么说，不然我爸就会忧郁起来。自责说买贵了，你走了，他好几天心情都不会好。”

“具体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

“以前我爸在家都是上山砍柴洗锅的，前年村里下了一个通知，说不许烧大灶了，说是污染空气。跟每家签了个协议，不烧大灶每年可以奖补多少钱。偷烧大灶叫人举报了，就扣养老金。”

“养老金一个月多少钱？”

“以前一百多，去年加了一点，现在有两百多了。我们也劝他别烧了，到外面捡树枝万一摔着呢？我们在外面少抽几条烟，也够他们在家烧一年液化气了。平常烧点水喝，就用电呗。我爸说那洗澡、洗脚怎么办？我说也用液化气或者用电，况且家里的大灶都开裂了，请人砌个灶又要一千多。”

“怎么要这么多？”

“现在工钱多贵呀！砌灶的水泥、 瓷砖，七七八八加起来怎么也得千把块钱吧。砌好了还要请人吃‘涨锅饭’，一顿饭加上酒和香烟算五百块钱不多吧？”

“还真就要这么多。”

“我们建议买个热水器，想洗澡的时候把电插上，钱我来出！去年年底的时候我爸去赶集。路上看见村会计王世存骑个电动车上村部去。两人就打了一个招呼，王世存问我爸上哪去？我爸说到集上看看有没有热水器卖。王世存听了说：‘三爷你运气好，睡觉就来了一个枕头。你今天别急着去，明天到你到村部来，上面搞家电下乡，厂家把家电拉到我们村委会来卖，东西又多又便宜。彩电、电冰箱、洗衣机、热水器、空调什么都有。不过现在名额有点紧张。好多人打招呼，热水器名额只有两个。’我爸听了将平常舍不得抽的‘中华’烟掏出来，这个是他参加婚宴时人家送的，只有出门才装在身上。他拆了封，递了一支烟给王世存说：‘那大侄子你给我想想办法留个名额吧，可真便宜？’‘骗你是王八蛋！这个是上面下来的，专门照顾咱们农民的，城里人想买还买不到呢。’我爸想了一下，干脆连一包烟都给了王世存。王世存说，‘你回吧！明天上午到村委员来看看，包你满意！’”

“结果呢？”

“你听我说呀，第二天去了，城里来了几辆小货车都在下东西，从冰箱到磨豆浆机什么玩艺儿都有。王八蛋王世存看我爸一进去，就把他拉到角落里，递给他一张白纸条，上面写着‘热水器一台’，下面盖着村委员的章。他凑到我爸耳朵旁边说，‘不要叫人看见了，好多人问我要我都没给，特意给你留的。你拿着纸条到那边去挑，刚才我问了在大商场里要两千多，拿我们这个纸条能便宜八百多块钱呢！’我爸把纸条蜷在手里，笑眯眯地去了。确实跟王世存说的一样，只要一千一百多点，安装费另算。卖东西人脖子上挂个包正在收钱，他看了一眼纸条问我叔说：‘是王会计叫你来的？’‘王会计是我远房侄子。’‘哦，那你今天赚到了，你在我这里交钱。你留个地址，过几天有人上门给你安装，安装费你给来安装的人。’”

“热水器也装上了，老头、老奶奶用得挺好。年前小二子回家了，他是开淘宝店的，看到什么东西都要上淘宝询个价。结果一询价我爸整个人不好了，说上了王世存这个狗日的一个当。白白多花了三四百块钱。淘宝上才九百多一点，跟家里装的一模一样。我爸说是被人套路了！让人骗去两个月的养老金，心疼得了不得！他在家里瞅到这东西就生气，发誓永远不用这个东西，看到就涨气。后来我为了安慰他，就说这个和淘宝上不一样，是上面特地订做的。比商场里卖的好多了！虽然外观一样，但是里面的贮水的桶不一样。商场是铁的，这个是铜的。铁多少钱一斤？铜多少钱一斤？今后用坏了就算是卖破烂也比那个贵。我爸听了很高兴，这十几天脸上才算有笑影了。他后来解释说不是心疼钱，而是觉得上了王世存一个当，这个最让他心里不快活。他问我：‘世存没骗我？’、骗你干吗？怎么说你也是他一个老长辈！’‘那还错怪他了？’‘确实是好，不信你用手敲一下声音，跟一般的都不一样。’‘我也是这样觉得，上次我到镇上超市敲了他们卖的。好像声音就没这个好，我跟小二子讲他还不信。晚上你洗澡的时候感觉一下，真的不一样！’”

我堂弟最后说：“我的意思你的明白？”

我说：“明白！明白！如果二叔问我，我就说桶是纯铜打造的。是特批的！如果仔细用还能传代！”

“这个有点太夸张，差不多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