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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半小时慢慢的读完,果然基层无小事,谁能想到,为了一个姓名,一个户口,民警能奔波千万里,值得让更多人知道!

公安部长为何给他点赞

来源:真水无香公益

他和35名无户人员的故事

​​


在去采访沈云如之前,我一直认为公安工作里,做户籍工作是最无聊的,成天面对各种表格、材料,在千篇一律中干着索然无味的事。当警察就应该像《扫黑风暴》中的林浩那样,在洒脱中行侠仗义。


然而,当我听完沈云如讲述他和35名无户人员的故事后,我突然明白了,他凭什么能成为全国公安机关二级英模、最美基层民警、优秀军转干部......凭什么被公安部长、浙江省委书记点赞!


以下文字根据沈云如口述整理......

长兴县公安局虹星桥派出所民警沈云如长兴县公安局虹星桥派出所民警沈云如

小胡,你来之前,我去村里逛了一圈,又有两个村民找我帮忙。一个80后的姑娘,与贵州父母失联多年,十分牵挂,但又记不清老家的地址,让我帮忙查询并联系。另一个是一位50多岁的村民,他说自己的身份证年龄比实际年龄大了4岁,想改回来。因为这与他的养老保险息息相关……


现在找我帮忙的群众更多了,也更忙了,但是特别充实。我今年已经55岁了,在退休前,还能找到一件让我充满激情去做的事,很高兴,很满足!尤其是看到那些我们帮助过的村民,一天天地过上好日子,更加开心!


其实,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事。我们长兴县公安局无户口人员清零这件事,之所以会得到大家的认可和好评,还要从2018年局里的大部门大警种制改革说起。


我们局在2017年被评为“全国优秀公安局”,在为民服务上是有传统的。但是,随着经济的发展,公安工作越来越忙。


一边是老百姓“有警必出、有难必帮”的高期望,另一边是有限警力和繁重工作的不平衡。为了解决这个矛盾,局里提出打破男民警与女民警、老民警与年轻民警、城区与农村、机关与基层、领导与民警“五大差别”,重组警务资源,深化警务效能。

沈云如和村民交谈沈云如和村民交谈

讲得通俗一点,就是要把有限的警力放在最能发挥作用的地方去。当时,我是属于老民警这个行列。


2000年我从部队转业回来后,一直在城区的几个派出所工作。这17年一直都是忙忙碌碌,感觉也做了大量工作,但总觉得自己是被各种事务牵着走,很疲惫、很心累,很难有时间和精力沉下心来做好、做深一件事。


像我这种再过几年就要退休的老民警,其实也可以得过且过,年轻的同事们也不会为难我们。说得好听点,这是尊重老同志,说得难听点,就是可以“躺平”。我这个人比较要强,绝不允许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呵呵!


于是,在2018年4月,我主动报名,调往更加一线的农村派出所——虹星桥派出所。我出生在农民家庭,朋友说我脱了警服就是个农民模样,非常适合做农村工作。虽然离家远了10公里,但是我平时的爱好是种菜和钓鱼,农村还真的挺适合我的。


到了新岗位的第一个月,除了做好日常工作,我就快马加鞭地走访辖区,17个行政村我都走了个遍。这可能是我在边疆部队当飞行员时养成的工作习惯。哪怕你能飞,也要先了解地形,哪怕你充满善意,也要了解风土人情。


这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长兴县的“无户”人员,大多数是几十年前从外省的贫困地区来这里生活的弱势人员。如今,他们年纪大了,但因为没有户口,不仅无法享受各项社会保障,就连高铁、飞机都坐不了。


我清晰地记得,一位老大爷含着热泪对我说:“沈警官,您帮帮我,没身份证,我死了都没法火化……”


当时,我就暗下决心,我要找到辖区里每一个“无户”,并尽力帮他们找回“身份”,让他们和正常公民一样,享有保障、生活脱困、美好生活。

沈云如说:做这件事最大的回报就是看到他们的“笑容”沈云如说:做这件事最大的回报就是看到他们的“笑容”


无助的王大妈

可能是经常在村里走动,认识我的村民越来越多,于是,第一个无户人员就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那是在2018年8月底的一天,一位村民拉住我说,她的嫂子王大妈一直没有户口,能不能帮帮她?


王大妈已经快60岁了,30多年前,从贵州嫁到了长兴县虹星桥镇的里塘村。因为一直跟丈夫在家务农,用到户口本和身份证的地方不多,上户口这个事他们就一直没在意。


可是近些年来,王大妈因为没有身份证几乎寸步难行:进城打工没人要,生病进不了大医院……尤其是丈夫前些年去世后,她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只能在村里打零工维持生计。


当天我就找上门去。她和儿子就住在两间简陋平房里,那个贫寒的家让我如鲠在喉。我当场跟她说:“我一定把你的身份找回来。”


这是我到虹星桥派出所后,第一次为无户口人员办理户口登记。依法登记户口是法律赋予公民的一项基本权利,没有户口就无法得到正常的医疗、低保、养老等社会保障。全国打响全面脱贫攻坚战的第一步就是身份“脱贫”,身份“脱贫”才有望经济脱贫。可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事办起来竟如此复杂!


30多年前,我们这里的农村经济相对落后,一些在当地娶不到媳妇的家庭,就会经人介绍从外省偏远的贫困山区娶媳妇。王大妈就是经人介绍从贵州过来的,她从小没怎么读过书,生下来就没出过自己所在的小山村,而且她还有智力障碍。


她只记得自己是从贵州过来的,讲不清具体从贵州何处来,何时来。要给她办户口,历史信息是必须调查清楚的。首要任务是,排除她被拐卖的可能性。


为此我从她的周边关系人入手,开始了大范围的走访调查工作。我虽然没当过刑警,但是我感觉要查清此事,就要像查命案一样细心、谨慎。虽然我一遍遍地跑,几乎走访了周围邻居和当地的贵州籍人员,但是一直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


好消息是,经信息采集、DNA比对,排除了她被拐卖的嫌疑。坏消息是,最了解情况的婚姻介绍人早已过世了。这个“案子”似乎变成了“无头案”。

沈云如走访村民沈云如走访村民


就在这事陷入僵局的时候,我的战友给了我莫大的支持。局里基础防控中心的负责人在得知情况后跟我说:“根据有关政策,确实无法查清原籍信息的,可以通过‘本地补录’的方式为无户口人员登记户口。老沈,这种案例咱们局里还没搞过,但是只要符合条件,就一起帮她想办法。”


当时我真的太开心了,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此后的工作中,局里各条战线上的战友都给了我极大的支持,这也是我不敢懈怠的原因之一。


“本地补录”虽然有政策支持,但是因为极其少见,在办理时也是非常艰难的。我继续寻访所有了解王大妈情况的村民,并一一做了笔录,还找到她之前就诊的相关医院,开具了她患有智力障碍的证明材料……


每一项工作好像都在考验我的耐心和细心,因为许多村民白天都在干活,我只能等晚上他们休息时去串门。在将近5个多月的努力后,我为她整理了上万字的调查材料和相关报告。终于,在2019年1月,王大妈成功落户了。


如今,有了身份证的王大妈不仅办理了农保,还在邻镇的环卫所找到了一份工作,过上了有保障的日子。


流浪的王大爷 

2020年3月,我下村走访时,从当地村委会干部那里得知,有一名70多岁的流浪人员王大爷,已经在当地流浪了40多年,一直住在虹星桥镇里塘村防洪排涝站、桥洞等处。


当我找到王大爷的“住处”时,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他住在村里防洪排涝站的破旧平房内,屋内都是破烂,平日全靠吃百家饭度日。吃饭没有保障不说,他还患有高血压、高血脂等多种老年病,一旦犯病连出门都成了问题。


起初,王大爷对于我这个警察的到来有些警觉,但是聊着聊着就老泪纵横了。他跟我说:“我没钱买医保,我没身份证,有钱也买不了。生病只能自己扛着,真的扛不过去了,还要麻烦你们到时来帮我烧烧掉……”


王大爷这么大年纪了,几十年居住在那样的环境里,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他也希望能够有个户口,能有个起码的保障。可是,问起原来的户籍地,没啥文化的他怎么也说不清楚,连自己生日都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儿时父母双亡,十几岁就外出乞讨,30岁左右来到长兴里塘村流浪,40多年来一直“住”在这里。

在沈云如(左三)和同事们的一起努力下,王大爷搬进了“新家”在沈云如(左三)和同事们的一起努力下,王大爷搬进了“新家”

我知道要帮他办户口,一定困难重重,但我觉得要试一试。于是,我在县局办证中心户籍同事的指导下,给他采集DNA、指纹,进行违法犯罪情况、失踪信息摸排比对。同时,寻着王大爷来长兴流浪的轨迹,前往他住过的猪圈、废弃厂房等处,向当年他的邻里调查取证。


几个月后,终于逐渐形成了可靠的证据材料,可以依法办理户口。然而,“落户在哪里”又成了难题,王大爷并非本村人员,当地村民并不愿意接纳他。为此,我与民政部门整整商量了两天,最终决定将王大爷落户在虹星桥镇居委会。


王大爷终于可以办理入户手续了,可是他不记得自己的生日,怎么填?我当时就建议他:“写7月1日吧,是党的好政策让你可以重新开始生活。”他再次老泪纵横,分外激动。

王大爷开心地拿到了自己的身份证王大爷开心地拿到了自己的身份证


身份证是有了,但是为了解决王大爷的后顾之忧,在居委会、民政等部门的共同努力下,我们为他办理了“五保户”,还为他申请入住社会福利中心。我记得当时陪他搬进福利中心时,第一次看到他笑得如此开心。 

倔强的老肖

这个老肖啊,真的是倔,最近竟然从福利中心跑出去了,不愿住在那里,我今天早上还为他这事去社区沟通……


老肖是我去年回午山岗村老家时听说的。他75岁了,33年前从外地来到长兴,一直独居在午山岗原部队的一个废弃营房里,靠养点鸡鸭、开荒种地、编织竹制品勉强维生。

沈云如(右一)与志愿者一起到老肖家走访沈云如(右一)与志愿者一起到老肖家走访


为老肖办理户口这个事启动后,通过我们各方奔走,终于在云南省昭通市威信县扎西镇派出所的帮助下,找到了他的亲人。于是,我们决定顺着这个线索,打算帮他找到原户籍信息,在本地补入户口。


为此,我们和战友徐兆军、高成军办好各类手续,一起前往云南邵通。在当地扎西镇派出所查询后,发现没有老肖的原始档案。原来,他十五、六岁时就外出打工,近60年无户口。


到他出生所在村里调查,却发现老肖的众位至亲只有二哥和四姐还在,但已意识模糊,后辈也都不认识他。没办法,我们只能挨家挨户的走访村里的老邻居,并召集老肖在当地县城的亲戚进行询问,不放过任何可以证明老肖身份的证据。


期间,想起老肖说过自己是个革命家庭,父亲和大哥参过军。于是,我们又赶往当地县档案馆、民政局和退役军人事务局调查,由于时间久远,老肖父亲参军的信息暂时没有找到,但是找到了老肖大哥1949年6月入伍的记录,这让我们的证据链更完整啦!


当地村委基于我们的调查情况,终于出具了老肖在当地出生的证明,派出所也出具了老肖在当地无户口、无办理过身份证记录的证明。我当时立即以本地补录的形式,以最快的速度帮助老肖办理了户口、低保。

沈云如在云南省昭通市威信县扎西镇走访老肖的亲人沈云如在云南省昭通市威信县扎西镇走访老肖的亲人

老肖的户口办好后,本来我是希望他能和前面的王大爷一样,到敬老院安享晚年。谁知,他觉得自己身子骨还硬朗,又偷偷回到了那个废弃的平房去住,这让我很生气。前几天台风来了,我们还专门去看望他,担心他出事。


不过,我也十分理解他。人都是有感情的,那个外人看来破败不堪的房子,在他心里就是家。而且,他的身体异常健朗,觉得自己还能靠劳动“体面”地活着。


为此,我正在跟社区里商量,争取把政府给他的低保等补贴,不再打到福利中心的集体户,而是单独发给他。让他搬到社区大礼堂那里的一间屋子住下,平时就负责礼堂卫生打扫等工作。如果后面他的身体真的不行了,再想办法让他去福利中心。


作为执法者,有时挺难的。我个人觉得,法律和情感不是对立的,法律可以是冰冷的,但执法者必须有温度。只有更好地把握法与情的关系,才能真正做到“执法为民”。

 沉默不语的徐大姐

这三年来,我累计为35名“无户”人员办理了户口,其中印象最深的还是徐大姐,不是因为她曾经投诉了我多次,而是这件事过于曲折。


2019年3月初,我接到一个上海市民打来的求助电话,说是希望我能帮助他在虹星桥镇的表嫂徐大姐解决户口问题。


我找徐大姐后发现,无论我怎么引导她,但是她只记得“老家到安徽铜陵需要坐半个小时的车子,中间要经过摆渡。”


对于一个智力正常又没有特殊经历的人,提供不了任何基本身份信息,也没有任何老家亲人的信息,她的落户之路困难重重。


为了获取更多线索,4月9日,我带着徐大姐及其丈夫前往铜陵寻亲。经过与铜陵市公安局治安支队对接,得知铜陵周边以前有4个渡口,但都已废弃。


我又带着徐大姐到周边3个区公安局走访,也没能获得有价值的线索。“渡口”这个唯一的线索,查不下去了。


我本想让当地民警通过徐大姐的方言口音来分析户籍地,然而民警告诉我,徐大姐一直高度紧张,基本不说话,无法作出判断。这让我感到徐大姐可能对我隐瞒了什么,也更加坚定了我一查到底的决心。
第一次安徽寻亲失败后,徐大姐的表弟不太理解,可能他认为徐大姐也可以像王大妈那样,不用查原籍信息,直接“本地补录”户口就行。于是,他先后4次拨打12345政府阳光热线投诉我。


当时想想真的挺委屈的。政府制定的政策肯定是为了解决群众的实际问题,但是作为执行政策的我们,必须把好关,否则就会让人钻空子。


好在我这个人脾气比较好,没太在意那些投诉,而是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调查。经过走访,我听徐大姐的邻居说,曾经有个做铝合金生意的人与徐大姐用方言聊得很溜,而且听着好像是同样的方言。


这条线索,让我如获至宝,立马到处寻找这个做铝合金生意的人。大概花了两个月时间,我终于在湖州找到了这个人。他告诉我,基本确定徐大姐的原籍在铜陵市郊区的陈瑶湖镇附近。这个信息立即把我的搜索范围从一个市缩小到了一个镇,让我十分振奋。


我立即找徐大姐求证,在我不厌其烦地引导下,她终于回忆起了一点信息,“老家门口有一条能跑货船的河,东边还有一所小学。”


这条线索依然模糊,但是要在一个镇里找到有“一条河、一个学校”的村子,可能性大了很多。正当我打算再次前往安徽铜陵时,却遇到新冠疫情的爆发,为徐大姐寻亲之事也只好搁置下来。


今年6月17日,疫情好转后,我马上独自赶往铜陵。在铜陵市公安局治安支队和陈瑶湖镇派出所的帮助下,我和熟悉当地情况的辅警一个村一个村地走访,最终排查出符合“有河、有小学”的村庄4个:前河村、官渡村、化元村、四方村。

沈云如和同事在铜陵前河村调查走访沈云如和同事在铜陵前河村调查走访

记得那天正好下着大雨,我们撑着伞,拿着徐大姐的照片把这4个村庄都跑了个遍,但是很遗憾,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第一次寻找无果后,后面几天我又多次进村走访。在前河村走访时,恰巧遇到了村里正在开党员大会,我就趁机把自己寻人的事在会上做了个“广告”。谁知,一位70多岁的老党员当即给了我一条关键线索:“28年前,隔壁的化元村有一个女的走失了。”


在谢过这位前辈后,我们立马赶往化元村,找到了那户人家。可惜的是,家里没人。我就询问了周边的邻居,感觉“这个媳妇”与徐大姐的身世十分相近了,就立即拨通了徐大姐的电话,让村民与她用方言通话。


浓浓的乡音是咱们中国人特有的符号,哪怕只有丁点发音的不同,都是独特的线索。通过口音确认,那位村民很确定地告诉我,徐大姐不是他们这个村的……而是隔壁官渡村人。


看着这位村民淳朴又坚定的回答,我当时真的是喜出望外,这一年多的调查终于要找到谜底了。


来到官渡村,我顺利找到了徐大姐的哥哥老徐。他一看到徐大姐的照片,当即认出了这是失踪多年的妹妹,我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老徐告诉我,妹妹失踪后家人都以为她死了,户口也注销了,而且每年清明都为她烧香祭奠。老徐一直觉得自己亏欠妹妹很多……


至此,我也明白了徐大姐为何要向我隐瞒自己的身世。28年前,她在安徽老家有过一段事实婚姻,虽然没有登记,但育有两个孩子。因为生活,她需要身份证,但又不敢面对自己真实的身份!


说实话,刚得知这些情况时,我有些不悦。反正原户籍信息也查清楚了,我已经完成了工作,完全可以让她自己回老家找亲人给他证明,恢复原籍,然后再自己准备材料迁移户口,再想办法跟民政局讲清楚,补办长兴这边的结婚证……


但是,我一想到她哥哥老徐满脸的愧疚,想到徐大姐如今家庭的现状,这个念头就一闪而过了。我要继续帮她走完这一趟。


在我的对接下,端午节当天,徐大姐的兄弟姐妹、前夫、孩子包了一辆车赶到长兴,与徐大姐认亲。当时的场面我永远也忘不了,徐大姐从起初的尴尬,到充满内疚的抽泣,到与家人和孩子的抱头痛哭……深深地触动了我。

徐大姐与哥哥相认徐大姐与哥哥相认

当时有人提醒我,要小心,徐大姐可能涉嫌重婚。我其实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但是,身处如今幸福生活的我们,很难用现在的标准去衡量几十年前是非对错。而且,重婚是自诉案件,关键还在于他们如何选择接下来的路。


作为警察,我把相关法律法规明确告知。作为朋友,我也把现实情况和建议给了他们双方。让我感动的是,徐大姐的家人们展现了难得的豁达和包容。最终,在法律框架内尊重双方意愿,妥善处理了这段沉寂28年的“家事”。


一个星期后,徐大姐回到安徽老家成功恢复了户口,并且和现在的丈夫正式登记领证。而在安徽老家的亲人们,也多了一户在长兴的亲戚。我也因此多了一个“朋友”,徐大姐家里的那条大黄狗,从起初上门时见我就吠,到如今看到我就摇尾巴,哈哈。


两个户口的琪琪 

这些年我主要是在为“无户”找到户口,琪琪则是个例外,她有两个户口,要注销掉一个。


2018年12月的一天,我在下村走访中发现,某村女孩琪琪已经24岁了,但存在“重户”问题。她既有县里某街道的户口,又有虹星桥镇的户口。


经查询,她在某街道的户口是出生申报的,有出生证。在虹星桥这边村里申报户口时,只有村里出具的一个证明。按照相关规定,虹星桥这里的户口要注销掉。


当我把情况向正在国外留学的琪琪反馈时,谁知,她坚决不同意,非要注销街道里那个户口,被我拒绝了。


此后,琪琪的姐姐也找到我,也坚决反对注销琪琪在虹星桥的户口,甚至拨打12345投诉我,理由是我没有采纳琪琪本人的请求。这让我觉得这事一定不简单,于是,我等到琪琪放假回国时,立即上门去调查。


原来,琪琪出生不久,父母就离异了。她和姐姐都由母亲抚养,生父没有尽到丁点应尽的责任,甚至还断绝了与她们的来往。当时琪琪的母亲没有正常工作,根本养活不了两个女儿,再加上生父的决绝,让这位母亲彻底寒了心,就把还在襁褓中的琪琪私下送给了家庭条件较好的养父家。


养父对琪琪视如己出,照顾有加,用心教育,琪琪在这个幸福的家庭里长大了。养父忧心忡忡地对我说:“琪琪被抱来的时候一岁都不到,我把她养到现在24岁。这24年来我尽心尽力,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我对她比对亲生的还亲。要把她的户口从我名下注销,我接受不了啊!”


另一边,琪琪也流着泪对我说:“我知道那个才是我的正常户口,但是它对我没有任何作用,从小到大只不过是挂了个名,连起码的父爱都没有过。”调查中,周边的亲友也都一致认为,应该注销琪琪在生父名下的户口。

沈云如将户口本送到村民王某手中沈云如将户口本送到村民王某手中


这让我有些两难,注销养父名下的户口是合法合规的,但保留养父名下的户口又是合情合理的。我本可以依法办理,不去纠结,但我这么做,结果真的就是大家想要的吗?


为了不让他们为难,我只好为难自己了,努力寻找一个两全其美的结果。我先后找到琪琪的亲生父母做工作。谁知,这两人一提起往事,都只有谩骂和恨。她的生父不理我了,但是他的意见又最为关键,没办法,我只能厚着脸皮一次次上门沟通。


经过十几天将心比心地交流,琪琪生父终于透露了他抵触的原因。他这么多年来,前妻根本不告诉他琪琪去了哪里,直到最近一年他才和琪琪有了联系,他也一直思念着自己的女儿,他也希望女儿能够幸福……


我实事求是地对他说,“无论怎么说,你的责任是别人在给你在做,而且是20多年。琪琪的户口在你名下就是个空壳,如果你真的希望琪琪幸福,就应该尊重她的选择……”于是,在我俩最后一次谈话后,他答应做一份笔录,同意注销琪琪在自己名下的户口。


这件事办结后,琪琪特地来感谢我,但我对她说:“虽然户口保留在养父家,但是有空还是要经常去看看亲生父亲,血浓于水……”琪琪当时眼眶湿润地用力点了点头,这让我十分欣慰。

沈云如走访村民沈云如走访村民


在消除“无户”的日子里,我遇到了很多陌生的热心人。可以说,如果没有他们,许多事我根本干不成。有人说我做这个事好像过于较真和投入了,但是我觉得要做好一件事,就是要做一颗坚韧的“钉子”。 

贵州的莫警官

今年3月,我在走访中发现56岁的村民金某,一直没身份证。因为不能买火车票,他爸妈、弟弟过世时,都没法赶回去。


金某的情况相对来说简单许多。他多年前来长兴时就没有身份证,但是能清楚地说出自己贵州老家的地址。按照户籍落户原则,原籍信息清楚的,只要他本人到原籍办理落户和迁户口手续即可。


但是,金某本人身体不好,丈夫在2018年进行过颅内手术,身边离不开人,她实在没能力返回原籍去办理手续。


了解到这个情况后,我和相关单位对接,希望能为她办理本地补录。原籍信息清楚的情况下,用“本地补录”的方式入户,是有难度的。


路总是走出来的,我先帮金某在卫生院开具了就医证明。然后委托她原籍地派出所查询原始档案,可是一直没有找。


没有原始档案,就只能从其他证明入手,但是,各地公安民警都很忙,仅靠我一个电话,当地的民警是否愿意为这事去村里奔波,开具证明?


起初,我与当地派出所联系是一个座机电话。座机那头经常出现不同的人接听,需要反复解释事情原委,效率极低,进展艰难。有一天,我终于想办法搞到了一个当地民警的手机号。于是试探着给他发短信,每次发长长一条,说明事情原委,后来又加上了他的微信“贵州莫警官”。


当我看到他的微信头像时,喜出望外。他的头像是一个带着五角星帽子、穿着旧式军装的老兵。同为军转干部的我,立即跟他熟稔起来。我们俩商量后决定,金某在老家的相关证明,他帮我去搞定。证明材料齐全后,其他事情都我这边来做。


老莫相当给力,跑前跑后,把金某在原籍地村庄的生活证明一一查清、开好、发给我。我这边迅速为金某办理了身份证。


“本地补录”如果本人去办,存在很多困难。时间上大概需要一个月,回去的各类开销,估计要超过一万元,对金某的家庭来说,经济压力太大。另外,像金某这样的高龄无户口人员,大多都没怎么出过远门,独自返乡的路上还存在各种变数。我以前就碰到过好几个自己返乡补录但是不成功的例子。

沈云如将办好的身份证送到金某手中沈云如将办好的身份证送到金某手中


所以,这事真的特别感谢老莫,没有他的帮忙,金某的身份证估计很难办出来的。像老莫这样的战友我遇到过好多,有的工作并不是他们的本职,但是他们都是凭着一腔热情和担当,帮着跑前跑后。 

王科长的短信

2020年9月13日,我又一次踏上了去云南的动车,这是我办理的第33个“无户”。同行的还有无户口人员陶大姐和她的丈夫老钱。


陶大姐的老家在云南的偏远山寨,她的情况跟其他无户口人员的情况类似,20年前出来以后就与家里失联。本来她在老家是有户籍的,因为人口普查时找不到她,就将户籍注销了。


前期,我们做了大量的调查工作,提前一个月就把全套材料都发给了当地派出所。因为已经成功办理过好多类似的案例,我起初是胸有成竹的。然而,当我们跑了2300多公里,花了两天时间才到达当地派出所以后,窗口工作人员却告诉我还要调查,暂时办不了。


我是一直都不抽烟的,但是当时束手无策的我在派出所门口抽了一支。我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相关材料。按理说,来之前该调查的我们都查清楚了,该补办的手续也都办好了,到底卡在哪里了?


我耐心等了两天,第三天还是没消息,实在是坐不住了。我直接给当地公安局分管户籍的王科长打了个电话。我强压着情绪,耐心地跟她沟通:我们一直倡导“最多跑一次”!我跑了2300公里过来,用的是纳税人的钱,不是来游山玩水,只想快一点为老百姓把这事办好……


王科长一开始有点懵。好在,双方停顿了几秒后,电话里传来了王科长真诚地道歉,并表示立即向派出所了解情况,抓紧办理。


在王科长的参与下,陶大姐的户籍得到了恢复。当崭新的户口簿和临时身份证递到她手中时,她和丈夫的脸上充满了笑容。60岁的她也第一次买到了写着自己名字的飞机票,坐上飞机回家去。

陶大姐第一次坐上了飞机陶大姐第一次坐上了飞机

在回来的路上,王科长给我发了一条短信:“感谢你们热心帮助群众,我们做的确实不到位,欢迎再来云南。”我和王科长成了不打不相识的好友,这条短信我也一直珍藏着,以此警醒和勉励自己。

 棺材铺里的一夜

这位“无户”人员姓张,老家也在外省的一个山区里,她40岁嫁到虹星桥,但没有办过结婚证,现在已经70岁了,一直没有户口。她女儿找到我,希望能帮她解决。


我在查清了张大妈的原籍信息后,多次和当地公安机关联系对接,并且帮她把办理户口的材料全部准备齐全,让她带回老家去办理。


19年8月20日,70岁的张大妈在女儿陪同下前往老家办户口。为了能让她坐上高铁,我还特意跟铁路公安联系,开具证明,用她丈夫的身份证购买了车票,并护送她上的火车。


原本我以为一切会顺利,谁知三个月后,我接到了她女儿的电话,说户口办理遇到了困难,有几个证明自己说不清楚,希望我能过去帮助沟通。我当时惊讶万分,心都凉了!老人家去的时候穿着短袖短裤,现在都已经到穿棉衣的季节了。


11月11日5点多,我和张大妈的丈夫、女婿坐了早班飞机赶过去。中午到了市里,也顾不上吃午饭了,立即租了辆车就往镇里赶。大概当天16时30分左右,我们赶到了当地。


我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发现主要还是沟通上存在问题。张大妈和女儿虽然带了相关的材料过去,但是对于办事人员的提问,基本都答不清楚。老实巴交的母女俩就只能住在旅馆里干等。


我立马赶到当地派出所,依法依规、详详细细地阐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所里当即为张大妈现场办理了临时身份证。


随后,我们赶到当地民政部门打算办理张大妈的结婚证,然后就可以准备迁移户口了。谁知,办理这项业务的工作人员有事请假,要3天后才能回来上班。


这怎么能行,老人家经济条件不好,多待一天就多一天的费用,何况她们已经来了三个多月了。我当时一心只想着用最短的时间把这些都办妥了!当晚,我打听到这个工作人员的娘家地址,立马买了点水果,打了辆摩的就赶了过去。


山里的夜很黑,天上的星星很亮。摩托车在崎岖的山路上奔驰,大灯射出的光束在山间划过。就在我反复思考等下如何做工作时,摩托车可能是压到了块石头,突然蹦得好高,差点翻车。


有惊无险到达目的地后,我见到了那位工作人员的母亲。老人家很意外,但特别热情,立即给女儿打电话说明情况,并要求女儿第二天一早赶回单位帮忙办理。我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骑摩托的小伙子听说这事,笑着对我说:“这老太太是你家亲戚吧?”我笑而不答。


返回镇上时已是午夜,找来找去只有一家棺材铺还开着。店主很淳朴,说他这铺子二楼有张空床,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住那。于是,那一晚,我就在这个棺材铺的二楼度过。我躺在那张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不是因为楼下的棺材,而是刚才摩托车的一蹦,让我想起了一段特殊的往事。

在这个棺材铺里,沈云如一夜未眠在这个棺材铺里,沈云如一夜未眠


我是18岁时参军的,成为了一名飞行人员。在西北边疆空军服役的17年里,我完成过许多任务,包括多次驾机进入罗布泊重大军事实验中心区……但是,最危险的还是那次飞机的“蹦跶”。


1996年7月,由于乌鲁木齐下了一天大雨,我和机组战友接到了抢险救灾的命令。我们驾驶着“黑鹰”直升机飞行了大概40分钟后,发现有十多名群众被洪水困在一个坡上,于是立即将他们救上了飞机。


就在返航飞行了10分钟不到,在3000米的高空,意外发生了。飞机的一台发动机突然熄火!这种情况被称为“空中单发停车”。我们根据预案,多次尝试用正常运转的发动机去启动已经熄火的发动机,但是都没成功,而且正常的那台发动机温度已升至900℃左右,一旦超过920℃,发动机就会烧掉,飞机将失去动力……

沈云如与他驾驶过的直升机沈云如与他驾驶过的直升机


西北山区,很多山峰海拔超过7000米,而此时飞机只能在3000米左右飞行,相当于在山谷里遛弯。而且,四周也没有安全的迫降点,哪怕能迫降,裹着积雪的山上,温度都在零下二十多度,我们20个人也很难在严寒里走出茫茫大山。


我们4名机组人员都面色沉重,但又不敢把这个情况告诉那16名群众,因为他们正在为刚刚从洪水中脱险而庆幸。


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尝试飞出群山,然后单发着陆。大家没有多说话,各司其职,但是额头上都冒着汗珠。终于,我们小心翼翼地飞出了群山,飞到了机场上空。最严峻的考验来临了,单发着陆!飞机落地的那一刻,“嘭”的一声,几乎要反弹起来。此时,我反而踏实了,这表示我们着陆成功了!受困的群众真的安全了!

沈云如为西藏阿里某边防站运送救援物资,受到群众热烈欢迎沈云如为西藏阿里某边防站运送救援物资,受到群众热烈欢迎


那天恰巧是结婚后老婆第一次带着刚满周岁的女儿来探亲。原本我还没啥感觉,但是当我回到营房,看到正在等我回去吃饭的娘俩时,泪水不由自主的就在眼眶里打转……


相比当年扎根边疆经历的那些人和事。想想一起出生入死的几个战友都因为身体英年早逝……我觉得现在自己为“无户”群众做的这点事,根本不值一提。


半睡半醒中,天渐渐亮了起来。11月12日一早,张大妈终于把结婚证办下来了。我立即把迁移户口所需资料传回长兴。所里同事当即开通“绿色通道”,以最快的速度办好户口迁移接收证,并用特快寄给我,这样就能争取在14日办好所有迁出手续。


然而,寄出的接收证却滞留在市里的一个网点,我真是急死了。为了不耽误时间,13日晚上,我直接打的赶到市里,拿回了快递。14日上午9点,历时三天,张大妈的户口迁移手续终于全部办结。

沈云如与拿到结婚证的张大妈夫妇一起合影留念沈云如与拿到结婚证的张大妈夫妇一起合影留念


这几年来,经过大家的共同努力,长兴县已经为233名“无户”人员解决了户口问题,让他们有了基本的社会保障。“无户”没有了,但是为了解决“无户”问题,我们的志愿者队伍不断壮大了。这支队伍,已经从公安拓展到民政、教育、妇联、乡镇和爱心企业、市民,共有160余人。

沈云如志愿服务队成立后一起服务辖区百姓沈云如志愿服务队成立后一起服务辖区百姓

在这里,我特别要感谢我的“一号志愿者”,我的妻子钱华敏。她总是一直无私地支持我。我在部队时,她一个人带孩子,其中的艰辛常人是难以想象的。好不容易等我转业回来了,又因为公安工作实在繁忙,家里的事基本上还是靠她一个人操持。


好在她一直在社区工作,能够理解我为群众办事的初心。有时遇到烦事,我们俩就坐下来一起说一说、捋一捋,最后就一起坦然面对、从容解决。因为我有“三高”,还有间歇性休克的老毛病,每次出差前,她都把各种药丸分门别类的给我备好……


因为经常要夜里上门办理户籍,她就给我当司机。没车位的地方,她就在车上等我。小区太大了,我俩就分头找门牌。这竟然成为了我们饭后健身的一种方式。她别的都没说啥,就是总跟我开玩笑:“油费你给报销啊!”


记得最忙的那两个月,我们一起上门办结了140多起户籍业务,一次来回跑4趟,一趟平均10公里,大概跑了5600公里,油费还真不少,哈哈。

幸福的一家三口幸福的一家三口

接下来,我们这支志愿服务队的服务内容也在不断扩大。“云如圆梦、春蚕助学、丰禾助农”等活动已在全县铺开,服务对象也拓展至全县特困人群。比如,我们在帮助俞大姐解决户口问题后,通过助学帮扶,解决了她孙子的入学难题。


针对特困农户,我们还开展了种养殖培训、农产品销售等帮扶措施,从根本上带着群众一起致富。如今,整个志愿者团队已形成了回乡、办证、就学、就医、就业等帮扶闭环,帮扶了152个家庭。去年,这个项目还被列为湖州市重点志愿服务项目。


我们的口号是:“一个都不能少!”从起初的身份“脱黑”,到后来的生活“脱困”,到未来的“共同富裕”,一个都不能少!

沈云如志愿服务队开展“丰禾助农”活动沈云如志愿服务队开展“丰禾助农”活动

说实话,这些是我从来没想过的,也是不敢想的,这已远远超出了我这个户籍民警的能力范围。不过,只要大家信任我,我愿意牵这个头,退休前我只想把这件事做好,因为我不仅仅是一名警察,还是一名共产党员!

注:文中图片均为长兴公安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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