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凌羊:有个热帖,讲的大概是一个女教师去乡下支教,看到有的男学生像侠客。比如,考试前一天去沙漠骑摩托,考完试后就游荡去拉萨,见了人就跟人家喝大酒…….
最后,博主得出的结论(大意)是:人生不是只有一种活法。
我没敢转(怕引战)…… 但作为一个从农村里硬爬出来的人,我想谈点我的看法。
这样的男生,在我成长之路上,我见过太多了,有比我大几届的、和我同届的,还有比我小的。
学生时代,他们读不进去书,蔑视权威、离经叛道,惊起(女生)尖叫无数,一副 “爱谁谁” 的样子,看起来很酷。
但是,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我说的是 “绝大多数”(当然有极少数幡然悔悟的)最后却走向了一条自我放逐和毁灭的路,而且,对周围人杀伤力巨大。
我亲舅舅,上学时玩吉他、追小虎队,经常逃课去徒步,从来不把世俗的功利性标准放在眼里…..
后来呢?他因为抢劫又遇上严打,入狱四年半,出狱后娶了我舅妈,然后,他发现自己承担不了生活的重量,开始酗酒、赌博,开启了打老婆、打小孩、打父母的家暴之路。再后来众叛亲离、45 岁暴尸街头。
我同学的哥哥,曾经是我们小学里最靓的仔,跳霹雳舞、芭蕾舞一绝。别的男孩子为穿谨慎芭蕾裤而羞涩,怕私处鼓鼓囊囊的引人笑话,他完全不放在眼里。上小学,他就抽烟,就敢追求刚毕业来学校教美术的女老师,一时被奉为传奇。
后来呢?他没考上初中,后来出去打工。有点钱就拿去看世界,我们还不知道火车长啥样的时候,他已经去过北京、上海。
再之后,因为文化程度低,只能做建筑工人,回家娶了个老婆,又成为了赌鬼和家暴狂,还是好吃懒做那种 —— 田地里的活儿,都是老婆干,还把老婆卖农产品换来的孩子的学费钱,全部赌光。
我表弟,上学时候看起来也跟故事中的那个男同学一样。
那时候,他长得帅,又爱干净、会打扮(实际上花的都是农民父母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钱),打篮球、玩游戏机都很遛,吸引一批女孩子的注意。
上学时候,他经常逃课,高考后落榜,填志愿时第一志愿填的就是清华。
他很能喝,靠喝酒交到一帮同样爱喝酒的朋友,说要跟这帮人合伙做生意,搞(实际上是骗)了一些钱出去考察,最远去到了乌兰巴托,回来说自己是全村第一个出国的人。
回国后,生意没搞起来,钱却花光了。这中间,当然也没少见义勇为。比如,曾经救起一个落水儿童,接受那户人家的顶礼膜拜。
后来呢?他娶了个很能干但出生于孤儿家庭的老婆。婚后几年开始不做事,就是我之前说的 “低端的活儿看不起,高端的活儿干不了”。
现在,父母六十几了还靠打工那点微薄的收入养着他,他老婆因为忍受不了这个长期好吃懒做的丈夫闹离婚、他女儿因为从小没得到过太多父亲的关爱,对他怨念颇深。
还有一个很爱飚摩托的男生,某年春节出车祸死了。
我觉得有些女教师之所以会讴歌男学生那种 “侠客” 精神,是因为她并没有长长久久地呆在农村,没有看到这些故事的后续。
她只是厌恶城市里人人都在追求 “豪宅豪车好收入” 的功利性竞争,进而想象出来了一副关于农村侠客的浪漫图景,并将自己对生活的某种向往投射到了他们身上。
可是,这种想象是不符合现实的。
我就问一个简单的问题:这些 “侠客” 走天涯的背后,钱从何来?是谁在为他们的 “侠客行” 买单?他们的任性背后,又有多少父母、妻子、儿女的血泪?
这些所谓的 “侠客”,搞不好就是社会最大的不稳定因素,轻则祸害家庭,重则为害社会。
我们都很透了内卷的人生,恨透了人与人之间为财产的多寡比拼个没完没了,恨透了这个世界关于 “成功”、关于 “见世面” 的衡量标准如此单一,但是,男学生的这种任性真不值得美化和讴歌。
衡量你对另外一种生活是否向往的唯一标准是:让你们身份互换,你是否愿意?
你在城市里生活,拿着白领的工资,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然后你去问一个生活在贫困地区的农民:你愿意和我互换人生么?
人家(尤其是农村女性)会举双手双脚同意,而你就未必了。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从出生就能感知到生活的质量。
所不同的是,有人尝试着背负起这份重量,并且,在成长过程中,一点点将其变轻。
比如,一早就知道自己能获得这份求学机会非常不容易,抓住一切机会努力学习、成长,继而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或者,至少承担了属于自己的那部分责任)。
有的人则选择逃避这种重量,然后,把 TA 该承担的那一份,撂挑子给别人。
比如,年轻时候不学习、不赚钱、不攒钱,天天想着要出去 “见世面”,视世俗标准(比如,搞钱)为粪土,老了让身边所有人为他的任性买单。
我是无论如何都没法跟后者共情的。
我的成长经历,也决定了我始终没法为包裹在文艺外壳下的、这样的叙事感到潇洒和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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