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王家卫召集了豪华阵容,壮志满裆要拍《东邪西毒》,打算靠这部电影瞬间爆炸,震荡影坛,但他的胎生拖延症在那时就已经非常严重了,病情不容乐观,左拖右磨,进展缓慢。
投资方担心收不回成本,派人去片场看情况,惊奇地发现,一个月过去了,王家卫居然他妈的还在拍开机第一天的那场戏,资方彻底疯逼了。
那时的资方远没有王家卫后来遇到的那些脾气好,台湾的黑道大哥直接提着枪就去找他了,瑟瑟发抖的王家卫对着枪口说:我我我有个朋友叫刘镇伟,他他他拍喜剧很不错,绝对能赚钱钱钱。
刘镇伟接手后只有8天的筹备时间,他在原班人马的基础上,胡乱编造了一些剧情,随意调换了一下人物,然后让演员们自由发挥。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陪着一起玩,梁家辉本来想推掉《东成西就》,但实在不忍心看着王家卫被砍死,一咬牙,就上了刘镇伟的船。
演员们是最苦逼的。梁朝伟、林青霞、张国荣、张学友、王祖贤、梁家辉、张曼玉等一众巨星,同时要串两个组,在王家卫那边演抑郁,一坐一天,任凭陕北的如刀野风在脸上胡乱地割,来了刘镇伟这儿又要演疯子,上蹿下跳,嘴挂香肠,所有人都站在精分大峡谷的边缘。
在这种情况下,刘镇伟带着巨星们撸起袖子,大干快干27天,一举拍完了《东成西就》,最终票房爆炸,大卖赚翻,阴错阳差竟成了喜剧经典。
当然,能这么快,也是因为《东成西就》的幕后班底不输台前:
美术指导张叔平、摄影指导鲍德熹、第二组摄影刘伟强、动作导演洪金宝、音乐是黄霑和雷颂德。
刘镇伟确实是个奇人,奇得肝肠寸断,就像老晃说的:
刘镇伟是香港导演里最最最最奇怪的一个。当年他有多好,现在就有多糟。最诡异的是,其实他没变。
1993年,《东成西就》在香港上映时,11岁的韩寒正在上海金山区亭林镇亭林中心小学上学。写作业很慢的韩寒从来没有想过,二十多年后,他会变成一个像刘镇伟一样拍电影很快的人。
2014年7月24号,韩寒的电影处女作《后会无期》正式上映。当时大多数人的感觉是,好像前几天才看新闻说韩寒的电影开拍了,怎么突然一觉醒来就上映了。毕竟去年的《一代宗师》才刚刚让大家见识了一部电影可以拍七年这种事。
大多数国产电影的后期都要持续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罗曼蒂克消亡史》的后期制作时间更是长达一年,而《后会无期》的后期只用了短短一个月。
当时赶着上映其实有两个原因,一个是韩寒下半年有个很重要的赛车比赛,他不想耽误,所以得赶快弄完。还有一个就是剧组的前期拍摄准备很充分,玩的是边拍边剪,现场剪辑,剪辑与拍摄同步,剪辑师就坐在监视器旁快速粗剪,直接把素材呈现给导演,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及时补拍想要却没有拍到的镜头,保证了后期剪辑的完整性和高效性。
整个流程非常顺畅,韩寒自己说,(依靠前期大量的扎实工作)让他们可以用接近制作美剧的方式来做《后会无期》。
简单回顾一下《后会无期》的诞生过程:
2014年2月8号开机,5月3号关机,前期实拍用时84天。
关机后,画面剪辑用了7天,然后又用了20天,完成了全部声音剪辑。
7月24号正式上映。
韩寒对速度的追求一定程度上源自他对汽车的爱,他愿意为提升速度付出任何代价。高中退学后,有一段儿时间他北漂写作,当时有个玩车的朋友家里是做房地产的,愿意以800块钱一平米的成本价,给他出一套二环边的房子,那是2000年左右,韩寒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买轮胎更划算一些。
韩寒说他拍《乘风破浪》的原因之一是为了向他的偶像库布里克学习。库布里克拍遍了各种类型片,他也想挨个儿玩一玩。但在开车速度上,他俩就不是一路人了,韩寒喜欢开快车,库布里克却一直恪守稳驾慢行的理念,从来不敢超过50迈,上高速这件事对他来说太凶残了,他对速度如此恐惧,结果却跑去考了一个飞行执照,真的不懂,迷之库神。
同样,韩寒也一样分裂,他有拖延症,但每次拍电影都拍得飞快,这个不是迷之韩寒,之所以快,其实完全得益于他身后有一个出色的团队。
2016年9月,《乘风破浪》在初秋的上海悄然开机,没有仪式,甚至没有烧香,剧组所有人共同背着一场硬仗,在开拍前的几个月,片方就已经开会定好了档期,2017年春节必须上映。
为了防止剧本泄露,演员的剧本和现场三百多人的工作证上都写着一个光芒四射的假片名:《金秋十月农忙欢》。韩寒很爱玩这个,《后会无期》就曾化作《欢天喜地过大年》、《至尊霹雳真豪情》等多个假名。
一个无厘头片名下,是一支技术过硬的专业队伍,领导讲话,他们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
他们从第一天起就做了详尽的制片计划,精确到了小时。
最多时,他们用了九台摄影机。
除了A组和B组,他们甚至还有一个专门拍狗的C组。
剪辑上进一步升级,这次用了一个叫QTAKE的系统,这个系统的特点是很贵很牛逼,省去了套底的时间和工作量。
除了剪辑指导跟组外,声音指导也在跟组,他们在宾馆里建了一个音棚,粗剪完一场戏,对应的声音后期也就开始做了。
特效找的是做过《雨果》和《饥饿游戏》的pixmondo公司。他们把一些特效工作进行了前置,有的演员进组之前,某些特效镜头已经做完了。
调色上,他们租了画林公司的全部四个调色厅,同时开工。
12月13号,韩寒宣布《乘风破浪》杀青。我情不自禁发了一条微博:
王家卫拍一部电影的时间,韩寒可以拍出一整套「亭林镇IMDb Top250」。
《乘风破浪》在ABC组同时拍摄的情况下,实拍80多天,前期并不算短,但因为前置和同步做了很多后期工作,杀青后基本就不剩多少活儿了。杀青时,电影其实已经是126分钟了,杀青第三天初剪就结束了,第十三天做完了全片精剪,定剪102分钟。整体上,效率变态。当然,技术只能保证制作的水准,剧作是钱搞不定的。
从开机到上映,《乘风破浪》比《后会无期》快了一个多月。这次的制作难度明显更大,单从场景来说,100多场戏,有90多个场景,平均一个场景不到两场戏,而且拍的又是年代戏,勘景、置景工作艰难,美术指导看完剧本就开始流泪了。效率上,已非时间可以衡量。
其实多年来被迫接受的「十年磨一剑才是精工细作」的经验让观众们对拍戏快这件事并没有多少好感,这个事,周黎明专门聊过几句:
举凡电影宣传,都会强调影片筹备了很长时间,十年八年都很常见,甚至从首次出现点子的日子算起,比如我这部影片有幼儿园里跟其他小朋友打架的情节,就说那时便灵感萌动,酝酿三四十年云云。
观众很吃这一套,因为多数外人分不清构思和制作、精工细作的磨蹭的区别。《乘风破浪》的宣传资料说它是上映之前三个月才开拍,分明要给批评者白送一个「匆忙上马、粗制滥造」的罪名嘛。
电影是很复杂、很好玩的东西,有时,你只凭拍片速度就可以大致衡量出一部电影工业流程的专业程度,当然,也可以衡量出一个草台班子的干草厚实程度。
电影的更多趣味其实都隐藏在片尾的繁复字幕里,字幕之中有宝藏。上世纪九十年代,魏君子老师就是在录像厅里靠研究片尾字幕理出了一套香港电影关系网。我也是爱看片尾字幕的人,每次都最后一个走,和清洁阿姨交接工作。有一段儿时间,我看字幕,特别留意司机人数,觉得「电影司机学」这门学问大有可挖,比对几部电影的投资规模、最终呈现效果和他用到的司机人数,可以大致衡量出制片统筹调度水平。随手举个例,《中国合伙人》用了18个司机,《致青春》用了110多个司机,这是一项娱乐活动,你们自行盘算、自行起舞吧。
言论自由这件事好的不能再好,但我要多聊两句关于阅片量的问题,阅片少,眼界就窄,在经验缺失的前提下作出的判断大多都是段子。十几岁时,罗曼.波兰斯基突然灵光一闪学会了打飞机,他激动坏了,坦胸露屌,盯着镜子里的人,认为自己是世界上第一个掌握打飞机这门手艺的创始人,但又不方便与他人诉说,每日都活在兴奋与焦虑之间。
其实不只是电影,很多事,都是这个道理。
《我是潘金莲》的摄影指导罗攀的孪生兄弟罗登也是搞电影的,关于如何来评论一部电影,他说过一段儿话:
无论怎么说,电影评论主要还是基于电影史的。一部作品,倘若不放在电影史里面去讨论,将是很难得到公允的评价的。任何一个好的电影,都是一个新的电影,这句话里面的「新」,是针对电影史的,电影的突破和创新,是针对电影历史的创新。单看创新本身,似乎是没有意义的。
最后,关于场外争议,我虽然不是男权妈妈,但也并不想在这儿讨论,一篇稿子能聊明白一件事就不错了。
来源:桥下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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