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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避孕套的中古时代,血气方刚的男女可怎么办?

我国马王堆出土的《马王堆简帛》,里面有些妖异的妇产科知识。比如:

禹问幼频曰:我欲殖人产子,何如而有?幼频答曰:月朔已去汁□,三日中从之,有子。其一日男,其二日女也。

——要生孩子,等女人经期后一天跟她交合,就能生男孩;经期后两天呢?生女孩。

稍微懂点安全期常识的人,一定会瞠目结舌吧?安全期后立刻来,能生孩子?还能定点生男女?!

又:

求子之道曰:求九宗之草,而夫妻共以为酒,饮之。

嗯,这个似乎也……没什么谱。

20世纪上半叶,老舍先生写过一篇妙文,曰《抱孙》。里头说了许多中国人对生孩子的错误理念,诸如不肯剖腹产、毫无细菌和卫生概念、一味逼着孕妇多吃等等。《骆驼祥子》里,老舍近乎义愤填膺地说,老北京许多孕妇一旦怀上了,就不动弹,只顾吃,吃得油腻,导致胎大,实在错误之极。

不不,本文并不是想说“中医太糟糕了”,不是的。

因为这点问题,古代欧洲与古代中国,其实半斤八两,大哥别笑二哥。

首先,中世纪欧洲,相当不喜欢谈论避孕。那会儿你宣扬优生优育,不生二胎,很容易有生命危险:中世纪天主教教廷对待避孕,深恶痛绝,寸土不让。因为上帝需要人类开花结果、繁衍后代,避孕是违背天道。

但中世纪教廷某些地方,管得特别宽:非只是避孕手段,他们还要管你的体位呢。比如男欢女爱,只能用传教士体位——倒不是因为传教士体位多适合受孕,而是,据某些神学家的说法,这是唯一一个“动物们不用,只有人类专属”的体位。人类是上帝创造的嘛,当然得和禽兽分开来。

虽然教廷管得凶,但依然有许多人想避孕。您大概很难想象,中古欧洲,最汲汲于研究避孕法则的,乃是普通家庭妇女。

——听来奇怪啊,各色后宫片里,嫔妃邀宠、抢生孩子、争风吃醋,已成惯例,还有女人不爱生的?

——细想来,却也不难理解。古代既无避孕方式,营养条件又糟糕,果腹犹难。晚上又没电灯,油灯熏眼,蜡烛昂贵。男女之间除了男欢女爱,也没啥其他娱乐。一来二去,很容易就怀孩子了。中古欧洲贫民生个孩子,也是折腾掉半条命。没有高糖高蛋白的饮食来补充,孕妇憔悴疲惫,还有生命危险,孩子死亡率又高。富贵家庭可以锦衣玉食地生孩子,生了也不愁养,普通人家妇女,恨不能少生几个。

所以古代欧洲妇女有些避孕偏方,当然也不科学:

——将莴苣叶子放进男人枕头,祈祷念诵。

——绑个牛睾丸什么的在脖子上,当做项链。

——从妓女们那里大厅来秘诀,将海绵或布浸泡在醋里,然后用来擦洗身体关键部位。

——中国传说中所谓的宫廷秘方,即老太监听了圣旨,“不留”,于是点腰眼穴位,这玩意西方也有类似传说,现在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那些地方,也有些老巫医信这个。

中世纪后期,许多西欧人相信,薄荷茶可以堕胎,薄荷油可以导致子宫收缩,蕨类植物的根弄成汁也可以用来堕胎。当然有人会提示:这些有害身体,别喝!然而该喝的还是会义无反顾,高价买来喝——哪怕堕胎,也比生孩子安全!

这种药为何会高价呢?因为做这些的,都是些大忽悠老婆子。为了加强自身权威,号称巫医。自然,做这行风险并不低:中世纪基督教憎恨堕胎,憎恨女巫。被抓到,二罪并罚,很容易就没命了。

当然,中世纪教会也不是全然没参与避孕。他们的许多举措,客观上还是控制了人口增长的。比如,欧洲某些地方教会,一度禁止白天发生性行为,有些天主教教区会规定每周三、周五、周六、周日严禁亲热,有些手册条文,甚至禁止丈夫看到自己的妻子裸体。如果夫妻偷偷不遵呢?哼,埃里克-波克威茨先生写道:

“祭司会警告夫妻,如果用了不恰当的体位行房,生下来的孩子,不是残疾就是麻风病!”

最奇怪的一种避孕方式,是这样的……大概公元388年,就有些记录显示,在希腊和拜占庭地区,有种避孕法。据说,女性哺乳期间,无论跟丈夫如何大动干戈,都不太会怀孕。所以许多不想生孩子的女性,会延长哺乳期。给孩子哺乳,这样,她们与丈夫怎么折腾,都不会怀上。

当然反过来,有些东罗马贵族女性,生完孩子后四个月,便将孩子放给奶娘,自己整装待发,预备丈夫来跟自己再生一个——有的人一辈子都不想要孩子,有的人不是在生孩子就是在预备生孩子。在古代也是如此。

您一定明白了:欧洲医学,曾经这么没谱啊!也相信各色草药、偏方和天然东西啊!

没错。曾经全世界都这样。

大概是19世纪初期。也就是我国和珅和中堂死掉十来年后,法国药剂师让-弗朗索瓦-德罗舍第一次从罂粟种子中得到了那可丁,从那之后,欧洲人开始知道了:

噢,可以不直接吃那些成分不明的花花草草、动物生殖器,而是吃里面提纯出来的玩意啊!

然后就是吗啡、胡椒碱、咖啡因,一样样出来了。

19世纪末了,欧洲公共卫生上了台阶,细菌学和免疫学站住了脚,欧洲的巫医和假药贩子眼看路数不对,也就不大好意思再招摇撞骗,每天举着放血和烙铁吓唬人了。

嗯,由此引出本文主旨:

世界各国,自有其传统民族经验医学;然后呢,发展出了现代循证医学。

前者,是包括中国、印度、法国、德国、阿拉伯、印第安等等等等,靠经验总结出“什么病吃什么有效”,然后自己靠归纳、猜测,以及,难免掺杂一点迷信,总结出来的产物。

后者比前者,更依赖临床经验、分析化验、现代解剖学和双盲测试。

后者实际应用中,经常要用到,或借鉴,前者总结出来的一些药剂和方法。

即,现代循证医学体系,并不否认,还常要借鉴应用各国民族传统医学里,大量可应用的有效配方——毕竟几千年时间,够全世界各国的医师,靠经验和实践,归纳出许多确实有效的药物和治疗方法了。

但许多民族传统医学中的药物或实践有效,并不代表各国民族传统医学的体系,是全盘正确的。这点逻辑,本来简单得很。

但偏有人试图把这两者贴上标签,搞极端对立——恕我直言,把这两者极端对立甚至上纲上线的,要么对两者都不了解,或曰傻;要么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搞挑拨,或曰坏。

又或者,天生就爱抬杠。

来源:张佳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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