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五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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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1是浙江大学120周年校庆,身为浙大学子的浙江电台主持人鲁瑾姑娘,写了一篇《我的牛逼母校今天120岁生日,天了噜!全世界都跳起了广场舞!》,在这么一个严肃的省部级庆典上,鲁姑娘的文章显得十分不严肃,就好像喜庆祥和的婚礼现场,前女友走了进来。
鲁姑娘的文章是令人尴尬的,本来众人都沉浸在浙大已屹立于世界名校之林的喜悦中,毕竟帝国大厦的灯都为浙大校庆亮了起来,还有黄浦江、钱塘江的灯以及武林广场的音乐喷泉都为浙大校庆亮了喷了。而你的文章就像手握弹弓的调皮孩子,一一将那些灯泡射灭,在我看来,这是勇敢的行为,鲁瑾姑娘,我敬你是条汉子。
鲁瑾在文中说,“一个世界闻名的高等学府120周年大庆,看不到任何有关科技改变世界,关注人类未来,坚守精神独立性的理念,你在舞什么?所以,今天我也不去母校添堵了,毕竟我一分钱都没捐……庆典可以了,你们慢慢介绍前排领导。”不难看出,鲁瑾这篇文章其实想强调三点,一是大学的社会责任感,二是大学的独立精神,三是对待所有的校友应一视同仁,不论捐款多寡。抱歉的是,这三点大学都没做到,学生们没把当年的学费要回来已经是对母校最大的爱了。这三点里,其实最重要的是大学的独立精神,能做到这点,其他两点都不成问题,只可惜,前排就座的各级领导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也是参加过校庆的人,2001年我读大一时,恰逢母校百年校庆,全校上下,一片欢腾,而我们,也在食堂领到了一份折扣力度很大的餐食,我还去可口可乐公司拉来了几百瓶免费赠饮的赞助,可即便如此,也无法冲淡我心头的阴霾:同班一个北京来的同学开心的告诉我们,他只考了四百多分,而我们是六百大几十分。我发现校庆套路几乎一样,先发布邀请,欢迎各界各路校友返校庆贺,当然,这种撒网式的邀请是针对普通校友的,对于位高权重家大业大的校友,是要单独邀请的。后来这种风气传到了小学,很多小学过校庆,也会邀请知名校友返校,只不过这些知名校友,多是考上了知名中学的学生。
校庆如果作为一种仪式,当然有其社会功效和教育作用,按照社会学家涂尔干的看法,仪式的功能在于凝聚社群、增强团结和强化认同。而这种凝聚、团结和认同,是需要一个身份平等、地位平等的基础,在母校面前,所有的人都是学生,没有职业、收入、地位、行政级别的差别。在这一点上,南京大学做的挺好,在其百年校庆接待活动中,南京大学提出了“只认长幼不认尊卑”、“序长不序爵”的准则,这才是以校友为本位的正经校庆。
按照中国的习惯,大学一般会在整十年的时候举办大规模的校庆活动。但是并不是所有的校长都能赶上这种事,所以也有逢五年就办校庆的,而校庆活动在某种程度上,则成了学校领导展示其政绩、与官商高层社交的工具。所以这才有了富豪校友,这才有了领导干部在前排的排排坐。这次浙大校庆列了一些知名的企业家校友名单,我看了其中一位校友的简历,在他的求学经历里除了浙大,还有复旦大学高级工商管理人员工商管理硕士学位、中央党校本科班经济管理专业学习、清华大学私募股权基金专业学习、北京大学国学班学习、北京师范大学经济学专业博士学习等等。这么说吧,他要不是花钱买的,我就赔他十年学费。他们有这么爱学习吗?当然不是,但是上各种学习班,除了能拿个证贴金,更重要的是可以交往到各种各样的官商资源,进而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而大学在这其中,只拿到了一点点学费,所以,我问问你大学,你跟夜总会的区别在哪?给钱就能进去玩吗?你好歹也学学青楼,搞个骑楼赛诗,也算入学考试了。
鲁瑾的这篇文章,自然会招来不少骂声,这是当前这种教育的产物,对于这种教育,有个家长深恶痛绝,“生个孩子让你去洗脑,我还不如直接生个傻逼”。面对骂声,鲁瑾在文末评论区贴出了声明,“不得不声明两点:一是微信公号只能放出100条评论,后面的放不出来了,那些骂我的别以为我没种不放。这条我撤回了一条夸我的才放出来。二是虽然我觉得合并前后不重要,但用不着怀疑我的老浙大身份,以此来说我酸,路甬祥签的毕业证书。还有,我不丑,过的也挺好,没有遭遇家暴,目前依然处于上升期,不劳费心,嘿嘿。”这也是我觉得佩服她,说她像个汉子的原因。
支持鲁瑾的也大有人在,一位网友留言说,“因为校庆,身边一个一个毕业于浙大的、孩子在浙大的、在浙大进修过的、花大价钱上过浙大的课的或者跟这所学校有任何千丝万缕关系过的……都冒泡出来,大有“我已经潜伏够了”的舒展。就算浙大是有点名气,上述这些,不说自己曾经浙大还好,说了倒使浙大不过如此了。校庆没有打动到鲁瑾,更没有打动到各位看客,除了昨晚交通管制不得不绕道而在玉古路被堵走得很不爽之外。为鲁瑾的实话实说点赞。”当人们还沉浸在世界名校的梦幻里时,这是普通人感受到的现实。
每逢校庆,大家都要把校训拿出来把玩一番,校训代表的是一个高校坚守的价值观,决定一所高校声誉的,不是它成立了多少年,而是它对自己价值观的坚守和落实。1948年,北大建校五十周年,胡适在演讲中批评了那种“想用年岁来压倒人”的办学做法。光有一个牛逼闪闪的校训和一个长长的校龄是没有用的,校训再牛逼光鲜,不也得听教育部的吗?前阵子教育部部长给各所高校订制了新的校训:培养又红又专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接班人。这个新校训是不会刻在石头上取代各校之前的校训的,它是要刻在你们的脑子里。
台湾作家杨照曾在一篇文章中写道,“日本京都大学用批判学校、批判校史的方式来表达对于学校的骄傲与敬意。”他在京都大学百年校庆之际访问这所学校,发现几乎所有与“京大百年”主题相关的信息,一半以上都是批判性、反省性的。浙大老校长竺可桢提到校庆时也认为校庆的目的是“检讨过去,策励来兹”,可惜他们只愿意回忆老校长给他们带来的荣光以便借光沾光,却不愿按照老校长的精神指示“检讨过去”。举办校庆,已成了躺在昔日的荣光里睡大觉的温床,而不是反思过往砥砺前进的精神动力。
在我眼里,除了要敬鲁瑾像个汉子之外,还有美国马里兰大学毕业的中国留学生Yang Shuping,也值得一敬。她因为自己在毕业典礼上的演讲,而被大面积的批判,并贴上了“辱华”、“跪舔”、“不爱国”的标签,并已经由浩浩荡荡的打着声讨“卖国贼”旗号的网民,占领了她的Instagram、微博等社交平台账号,毫无例外,她像之前的很多人一样被要求“滚出中国”。
虽然她已经公开道歉了,但我觉得她说的没有什么问题,她说自己来到马里兰大学是为了“新鲜的空气”,刚从飞机上下来就“感到了自由,这儿的空气太新鲜、太甜美”。随后她接着说:在我来美国之前,我在历史课上学到了《独立宣言》,人生、自由、和对幸福的追求——但是这些词对我的人生毫无意义。我记住这些词,单纯地只是想为了得到高分。这些词语听起来有些奇怪,对我来说它们非常抽象,而且很陌生。直到,我来到了马里兰大学。我学会了自由的表达我自己的权利,在美国,这一切的权利都是神圣的。……人们公开谈论着种族主义、性别歧视和政治话题,我非常震惊,我从来不知道这样的话题可以公开讨论”。我觉得能说出这番话来的留学生是一个合格的毕业生,马里兰大学也是一所优秀的有资格过校庆的大学,很多人攻击她的点在于她是昆明人,却说出门时要戴口罩否则会生病,我觉得她更多的是在反映当下中国的一个普遍现状。
她在演讲中还提到,“2017届的同学们,我们毕业于一所培养我们去批判性思考和给予我们充分的人文关怀的学校。”我十分敬佩她能够对于一所学校下这样的判断,前半句说明她的学习经历是成功的,后半句说明这所大学的教育也是成功的,回望国内的大学,哪所学校在这样教育学生,哪个学生通过教育获得了这样的品格,我觉得她没有辱华,反而是那些动辄给别人扣上辱华帽子的人真的辱华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看过很多学校的百年校庆,也学习了很多名校的校训,只有一个学校的校训让我难忘:输出一个青年,富裕一个家庭,带活一方经济。它是山东蓝翔高级技工学校的校训,让我们记住它诞生的年月,1984年10月,让我们记住它那些闪光的专业:汽修、美容美发、厨师、电焊、挖掘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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