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梁退休前是位晚报记者,专门负责一个叫做“社会百态”的新闻版块。二十多年走街串巷的工作经历,让老梁听了不少稀罕故事,耳朵也越发刁钻了起来。退休以后,柴米油盐的生活琐细,少了惊心动魄,缺了曲折离奇,老梁的精神头一下子弱了下去,每日似百爪挠心,日子过得了无滋味。
半月下来,茶饭不思的老梁竟比整日奔波的时候看的还要消瘦。不甘心的他,琢磨了几日,灵光一现,冒出了个主意。
去开黑车!
每载一人,便有一人的故事,一日载上十个八个,保不准就能听上一两个稀罕故事。
说干就干。
第二日,老梁便把他那辆有些年头的桑塔纳洗的里外洁净,开上了路。
2
几日下来,老梁又蔫了下来,黑车生意不错,可来往的人要么沉默不语,要么就是唠叨些家长里短,根本喂不饱老梁的耳朵。同行的师傅对老梁渐渐熟悉了起来,指点起老梁。
“去白园斜街拉夜活去,那地方都是有故事的人。”
老梁一听大喜,抬头纹都乐的一颤。一边连声称妙,一边懊恼着自己糊涂,没想到这个妙法。
3
白园斜街,东倚白园湖,西边临街的铺子里,卖酒卖唱卖身子,卖一切能让人忘乎所以的物件儿。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乱是表象,但也自成江湖。别处夜深灯落时,这边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来到斜街的第一晚,老梁便挂出了规矩:凡是有故事的人,车费全免
凌晨四点,白园斜街的喧闹也渐渐藏了起来,天际处泛起了隐约可见的鱼肚白,老梁趴在方向盘上打着盹。
“师傅,走吗?”
温柔的女声勾魂似得将老梁从梦中挟了出来。老梁一边揉着酸胀的眼睛,一边忙不迭的点头。女人见状,侧身闪进车内。
“去东亭湖壹号。”
东亭湖壹号是出了名的富人区,住的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家。要是这女人住在那里的话,想来也是不差钱的主,大半夜孤身一人跑到白园斜街是为了啥?老梁想不通,却隐隐的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因为兴奋微微发红了起来。
老梁打量着身旁的女人,五官着实不出众,一双丹凤眼倒是风情流转,透着一股让人过目难忘的气质,墨绿色的连衣裙轻柔的贴在女人身上,得体大方,香水味混着酒味,霸道的钻进老梁的鼻子里,让人愈发对这女人来了兴趣。
老梁试探性的敲了敲写着规矩的小黑板,引地女人的目光飘了过来,转了几圈,又飘回到了窗外。沉默着的女人像一幅画,隔着车窗玻璃,嵌在墨蓝的夜色中。
“我的故事啊,很少有人知道。人人都羡慕我有个好老公,被人宠着,吃穿不愁,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过得有多狼狈。”女人歪着身子靠在车窗上,喷着酒气。
“我和他结婚五年了,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都在拼命演戏,演成好太太的样子,演成我喜欢男人的样子。我的成长环境,接受的教育,都不允许我偏离当下的轨道,我只能每周在他值班的日子,来白园和自己的爱人约会。匿在月光下,藏在影子里,小心翼翼的不让别人看到剥下戏服的我。”女人眼窝里盛满泪水,闪着星光。头一偏,便倾泻而下。
“和她在一起两年了,没有以后,过一天便是一天的造化。今天是她生日,多喝了几杯,师傅您别见笑,我自己的故事是说不出来的……”
老梁张了张嘴,最后也没有说话,默默地给女人递上了纸巾。
到了东亭湖壹号,女人把车钱放在了座椅上,顿了顿,低头轻身说到,“下周回来的时候,希望还能搭上您的车。”
4
第二日,还是凌晨四点左右,还是在老梁熬得头昏脑涨的时候,一位顶着爆炸头的姑娘风风火火的挤进车厢。
“师傅,北郊客运站。”
老梁晕乎乎的发动了车子。心里有些不悦,黄毛丫头一个,今夜怕是白熬了。
姑娘瞄到了摆在面前的小黑板,兴奋的叫了出来,“老头,不,师傅,给您讲个故事,您就白送我一趟?”
老梁不紧不慢的回话道,“你说的故事得我的耳朵认可了才行。”
姑娘左右晃了晃身子,仰着一头炸了毛的脑袋,眯眼笑着,“我身上是没啥故事,可我听别人讲过啊。这样算数不?”
老梁打心底不喜欢这种古灵精怪的女子,眼珠子一转,就不知道有多少个鬼主意,便也没做声,闷闷的点了点头,并没把这姑娘放在心上。
姑娘倒是大大咧咧,清清嗓子,便开了腔:
“我有个表哥,是位大夫。总给我讲发生在医院里的一些故事。诺,前不久,就有一件事儿,可是真事儿啊。”
姑娘大睁着眼睛,夸张的摆着脑袋。
“我哥在的医院里,那天来了个产妇,产妇的老公就是我哥的同事,妇产科的主任。生产那天,她老公亲身上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顺产下一个八斤重的男婴。按理说,这不应该是喜得贵子,好事一件嘛。谁料到,那男人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只装满福尔马林的大号广口瓶,当着女人的面儿掐死了还没睁开眼睛的婴儿,一把塞进了广口瓶,放在了女人怀里。整个产房的人都惊呆了。后来男人被警察带走,我哥他们才渐渐知道事情的原委。原来这男人一直有记录房事的习惯,发现老婆怀孕的日子和自己的记录有出入,便起了疑心,这男人也是变态,愣是不作声的一点点挖出了老婆的婚外情,攒下一肚子的怨气,愣生生的等到女人生产这日开始报复,掐死了孩子,吓疯了女人。啧啧,这个男人呐……”
老梁听后心里发闷,但却止不住的激动,又收了一个故事。
姑娘看老梁没什么反应,不乐意了,撅起嘴巴,“师傅,我这故事怎么样啊?”
老梁一边盯着前面的路,一边点着头,“不错,就是惨,听着我心里难受。”
姑娘噗嗤笑了出来,“这样吧,您也给我讲个故事,要是我觉得好,这车钱我照付。”
老梁既是爱听故事之人,便也是嘴上能讲之人。漫漫长夜,自己一人趴活,早就想找个人好好说说话,去去这一身的乏气,听姑娘这样讲道,便也来了兴致,琢磨了一番,开了口。
“早些年的故事,我说了你们这些年轻人也不乐意听,那我就给你讲一个发生在白园斜街的故事吧。”
“白园斜街!”姑娘的眼睛瞪得像是圆杏,身子不住的靠了过来。
“她是我的一个客人,每周都要在深夜,瞒着别人,孤身一人从东亭湖壹号那大老远的地方来斜街一趟,为了啥,为了一个女人。”
“诶呦,我还以为是什么呢,不过是男欢女爱的故事,也太俗了吧。”姑娘眯起了眼睛,斜瞥着老梁。
“我可没说她是个男人啊。她是个很有气质的女人,结婚五年了,有着人人羡慕的家庭,可她却偏偏爱着女人,因为种种原因,她不能光明正大的和心爱之人在一起,只能靠着演技,维持着傀儡般的生活,你说这女人是不是个有故事的人?”
姑娘此刻也不作声,托着腮帮子,出神似得盯着老梁。
“师傅,您刚才说,这女人住在东亭湖壹号?”
“那可不,我给她送回去的。”
“结婚五年了?”
“嗯,怎么了?”
“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
“这女人啊,丹凤眼,五官是真不出众,可气质特端庄。坐我车的时候,着一身墨绿色的裙子,不说还以为是哪个舞蹈家呢。”
姑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咬起了手指头,不再说话。
5
第三日,天已经放亮了。一夜没有收获的老梁,此刻脑袋像是加了压似得,胀的发疼。在他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又来了一个女人。
女人眼眶发黑,神情憔悴,估计也是一夜未眠。穿着运动衣裤,看上去并不像是来这白园斜街买乐的人。
“师傅,市电台。”
一听算是之前的同行,老梁热情了起来,介绍完自己后,就唠起话来。女人是市电台的一位记者,来这白园斜街是为了找位采访对象。
“来这白园斜街,找什么采访对象啊?”老梁琢磨着,这几日自己夜夜在这儿趴活,或许多少能帮上女人的忙。
女人也是快人快语,很快便告诉了老梁事情的原委。
“昨天下午的时候,东亭湖壹号发生了一件命案。一个男人给自己的老婆静脉里注射了一管子空气。然后给女人穿戴好了结婚时的婚纱,抱着去了医院,泡到了医院解剖室存放尸体的玻璃柜中。被人发现的时候,男人也在柜前割腕自杀了。根据调查结果推断,女人应该是同性恋,有一个相好在白园斜街。男人察觉被骗后,爱之深恨之切,一气之下便杀了女人。至于男人是如何知道的,说也巧了,是男人的表妹在一次搭车的过程中,听司机偶尔讲起了个故事,从中察觉出一些问题,回去告诉了男人,男人逼问着女人说出实情后,崩溃之下夺了两条人命,哎,真是造化弄人啊……”
女记者还在一旁唏嘘不已,老梁却已是后背发凉,阵阵冷汗。
6
打着以后,老梁结束了自己的黑车生涯,赋闲在家,侍弄花草,两耳再不闻窗外之事。
有好事者刨根问底,戏逗老梁不听故事,耳朵会不会痒的难受。老梁也只是双手合十,在胸前一晃,有些装神弄鬼似得,在人耳边低声念叨:
“祸从口出,故事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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