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段曾经让我痛彻心扉,冷到骨髓的往事,给我的青春乃至人生都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时隔多年,我终于能平静地叙述出来,作为一种宣泄,也是一种谅解。
短信
17岁那年,我发现了妈妈的婚外恋。
“宝贝,我很想你。”
这条短信,我清晰地记得,无论它过去了多少年。
那时候,手机还没有这么普及,加上我们家生活条件一般,所以只有爸爸拥有一部很普通的翻盖手机。后来换了新的,就把旧的给了我妈。那是最初级的手机,只能接打电话和发短信,网络,加密等等功能一概没有。
家长们大多认为,高中生不应该玩物丧志,我却对这种新鲜事物充满了好奇,经常偷偷的翻看。高二那年的一个周末,妈妈在家洗晒衣服。我在客厅看电视,放在我旁边茶几上的手机呜呜地震了一下,除了我没人听到。
我很自然地拿起来查看,“宝贝,我很想你。”我第一反应是惊讶,我那木讷的老爸什么时候学会说这些肉麻的话了。而翻到短信末尾,我却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高二的女生初谙世事,情感、婚姻、家庭、两性都有了一点模糊的概念。我怔住了大概半分钟,脑子里闪现了无数场景。我开始愤怒,要把这短信删除,让一切不该发生的事情就此终结。但在我即将按下确定键的瞬间,我意识到这个信息绝不仅仅是个开端,背后一定已经有了一个复杂的故事。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也是我无限希望的可能,就是我看到的是一条发送错误的信息。无论如何,我要知道所有的真相!
我取消了所有操作,把手机界面恢复如初,放回原地。抬起头望向阳台,天空飘来一片诡异的乌云,遮住了洒在忙碌的妈妈后背上的阳光。
确认
当时,家里只有爸爸在上班,从事煤矿勘探工作,非常辛苦。平时只能轮休,一周只有1、2天的时间在家。妈妈是家庭主妇,负责日常家务,照顾双方的老人,还有我。
妈妈勤劳、简朴,就是嘴有些碎,脾气也有点大,生气就容易不管不顾。不过我们都忍着,不搭话,让她唠叨一阵,就结束了。这是我跟爸爸长期总结下来的经验。
爸爸工作很忙,地点很偏僻,没有花钱的地方,于是所有的经济全由妈妈支配。妈妈很会过日子,家里生活所需一应俱全,且基本上都是物美价廉,还有固定的储蓄和理财用于我今后的求学和生活。
她的服饰都是旧的,不到必须从不给自己买新衣服,但永远干净整洁。尤其是爸爸回家之前,妈妈都会让自己身上充满沐浴液的香味,头发梳齐,换上相对新的衣服,迎接远归的丈夫。
而爸爸回来,也总会带一些土特产或小礼物,满身疲惫却回家就忙着做家务,好像要弥补他平时不在的缺憾。我记得每次他回来,他俩都会在房间里聊到很晚很晚。那时的生活,一切都很完美。
那个短信,撕裂了我心里所有的平静和和谐。从那一刻起,妈妈的手机成了我在家最关注的一件物品,我开始寻找并记录着蛛丝马迹。
比如,爸爸一般是周五下午回来,周日早晨离开。我看到短信的时间是周日中午11:30,然后我若无其事地吃饭看书,14:00的时候,妈妈午睡,我再次看她手机的时候,短信已被删除了。
我告诉自己,那应该是个发错的信息,渐渐让自己平静下来,甚至想过不再去看她的手机,生活会一如既往。然而三天后,我确定那条信息,并没有发错。
周三的早晨,妈妈一早就买回油条豆浆。我却发现妈妈的穿着不大寻常,她换了一件浅绿色的中式上装,合身的黑色裤子,脚上也不是平日的布鞋而是擦的很干净的皮鞋,头发还是普通的卷花,但明显梳理过,还有一点点发胶。
三十多岁的她,丰盈,圆润,虽不再年轻,但透着一股成熟的妩媚,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有爸爸回来之前才有的那股香味。我做出半开玩笑地样子问她,今天有活动啊?妈妈笑着说哪里有,今天去见两个老同学嘛。
这时的我,早已是敏感和警惕的结合体,我惴惴不安地勉强上了一天学,晚上匆匆回到家里。妈妈已经回来,换上了平常的居家服,和早晨俨然换了一个人,只是脸上还带着一丝红润。
我有种不好的怀疑和预感,于是整晚无论是吃饭还是写作业,我的眼睛、耳朵都盯着她的手机是否有动静,一直到夜深人静,我竟然一点点都没有困意。
妈妈并未察觉我的异样,一切如常。就在她进卫生间洗漱的时候,我听到手机嗡嗡地震了一下,我确定妈妈没有听到,狡兔一般轻声快速闪过去打开手机,短短几个字刺一般扎进了我的眼睛“你才走我就又想你了!”发送号码和之前那个完全一样。
叛逆
在所有人心里,妈妈是最温暖、纯净和安全的代名词,而一旦妈妈的概念颠覆、崩塌,那也会是彻头彻尾地打击!
从知道妈妈出轨那天开始,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我们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难道爸爸对她不够好吗?这件事没有答案,我也没有勇气去质问她。
从那以后,我发现了更多反常的事。比如,妈妈看到我翻动她的手机,就会变得很紧张,会把手机再检查一遍,也很谨慎地把之前短信都删掉。妈妈手机里面所有联系人都有名字,唯独这个人自始至终都是一串号码。
我开始焦虑、暴躁,不和妈妈甚至家里任何人说话。一切只顾我行我素,不听家人的沟通和建议。时常会歇斯底里地叫喊和哭闹,学习成绩也开始下滑。长辈们纳闷,一向乖巧如我,怎么会一下变成这个样子,就算是青春期,反应也有点大了。
期中考试成绩公布那天,我拿着一份70分的数学试卷回家,看见爸爸回来了。他正在厨房忙碌,见到我就高兴地说:快洗洗手,我带回来你最爱吃的鱼,马上就烧好。
我站在原地,看了他足足有一分钟,然后扔掉书包,跑过去从后面抱住他,哇的大哭出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哭的全家都愣住。
爸爸转过身来,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会说:不哭不哭,问我怎么了?到底怎么了?那一瞬间,我用了巨大的力量,才压制住自己没有把发现的事情告诉他,我太害怕,一旦我说出来,会失去在这个强壮而温暖的男人。
我从牙缝挤着说:因为我从来没考过70分。爸爸安慰我说:偶尔一次没事的,下半学期认真听讲…而我其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晕晕乎乎地离开爸爸怀抱,独自坐在沙发上,模糊地看见妈妈在旁边看着我,有点诧异,有点不安。
追踪
在那次情绪大爆发之后,我反而冷静了下来。既然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情,那就只能我自己去解决,这一切,要从弄清楚对方到底是谁开始。
在之后的一个多月时间,我更隐蔽,更快速的查询着妈妈的手机。为了寻找短信里的蛛丝马迹,我利用我上一个生日礼物——一台数码相机,把那人发的以及任何可能相关的短信,都拍了下来。还把这些图片在电脑里建立了一个文件夹,访问路径很长,且起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名字,叫“英语高考真题”。
对我而言,这是一个可怕的文件夹,我从来不敢轻易去翻阅,但是,从高考之后直到现在,我换了很多台电脑,这个文件夹一直被我随身携带。
妈妈好像并未察觉我的行动,我偶尔还是能发现那些短信。但短信并不多,而且基本上都是很快删除。我原本想发现一些时间或者地址之类的关键信息,都没有结果。
我也曾去电信营业厅查询那个号码,工作人员说可以告知这个号码归属本地,其他的,属于隐私自然不可能告诉我。
我想委托一个做警察的同学爸爸帮我查,但转念一想也行不通,我不能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能旷课去跟妈妈的行踪,况且我也没再发现她有什么明显与平时不同的装扮。
她虽然不工作,但要照顾4个老人和一个高中生,社会交往是极少的。每天买菜做饭收拾家务就够她忙的了,出门无非就是菜市场和各种商店。
最后,我鼓足了勇气,编了一套虚假广告,找了个公用电话给那个号码拨了过去,听到对方“喂”了一声,我之前在心里默默排练了好几次的台词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对方见没人说话,就把电话挂了。之后,我再也没敢打过去。
突击了一个月毫无结果,我感到极度疲惫,加上日益繁重的课业,整个人越来越萎靡。妈妈很心疼,每天都变换着饭菜的口味,增加各种营养,也一直在询问我。但我不想和她谈心,我们之间的障碍,她不清楚也不能够知道。
每次爸爸回来的时候,我会活泼一些,也许是不想让他看到我的不良状态。我不想在外面的他担心,也许,是我对爸爸产生了一种额外的怜爱。
很快到了爸爸40岁生日,那是个温暖的周末下午,我放学早早提个蛋糕回家。今天爸爸邀请了刘叔叔一家聚餐,刘叔叔住在这个小区的另一栋楼,是爸爸以前的同事,负责机械修理。后来身体原因,不能再适应长期户外工作,就提前退休了。
刘叔叔天生手巧,在家附近开了个铺子,修摩托车,修电器,还可以修鞋。他媳妇陈阿姨是个会计,除了本职工作还有兼职,每周七天都忙忙碌碌。刘叔叔开店服务小区居民,但从不计较钱,所以几乎所有的住户和他关系都不错,尤其是我家。
他们两口子从小看我长大,他俩的儿子比我小,上初中,偶尔会来请教一些家庭作业。爸爸回来的时候,刘叔叔时常会来小坐一会或喝点酒,带着他最拿手也是我最爱吃的自制罐头。
家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爸爸和刘叔叔推杯换盏,妈妈和陈阿姨拉着家长里短,这种其乐融融驱散了这么久笼罩在屋子里的阴霾。妈妈让我去厨房沏壶新茶,我一边沏茶,一边看见刘叔叔从客厅出来接个电话。
电话里应该是个客人在问他有关摩托车的故障,刘叔叔对那个人说他在朋友家喝酒,手机放店里让伙计接了,让对方先照他说的试一下修理,要是还不行,让对方打他另一个号码。然后,他说出了那个烙在我心里的号码。
逃离
千辛万苦寻找的真相,其实就在眼皮底下。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他们怎么开始的?还有让我无法理解的是,他们既然有了这样的关系,又如何能完全不影响各自的家庭,依旧和谐的生活?
所有的事情,超出了我想象和理解的范畴,我疑惑却没有人可以询问,愤怒却不敢将这个事情公之于众,只有彻底的不知所措。唯一能做的,是把自己隔离。
放学回家,除了吃饭,我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确实是在学习,只不过效率不高,我甚至把自己的毛巾从卫生间拿出来,不和他们的放在一起。
临近高考,爸爸妈妈也不敢过多的询问。我觉得我只能躲避,所以我决定大学考到外地去。下了这个决心,我反而能把心思收回到学习上了。也许应该说,幸亏还有高考这么个天大的事,让我可以把注意力全部集中。我没有再去偷偷查看妈妈的手机,我也不需要再知道什么了。
高考结束,我把暑假安排得满满的,除了打工就是旅游,很少回家。之后我成功地拿到了外地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临行前的晚上,妈妈一夜都没睡,查看了好几遍我要带的两个大箱子,从被褥到牛肉干,一应俱全。
岁月
大学毕业,我留在了当地工作。每年都会回家2到3次,我、家人、家乡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爸爸也提前退休了,终于可以回家住了,但他闲不住,还要四处找些散工去做。妈妈的头发花白了很多。
刘叔叔病了,他一直有高血压,前两年冬天忽然中风,虽然没有半身不遂,但是行动很不方便,连说话都不大清晰了,店铺也关了。陈阿姨还在上班,但不再做兼职,工作日家里请了保姆照顾刘叔叔。爸爸妈妈一有空,也经常去帮助他们做做饭、聊聊天,和以前一样。
如果说高中之前,成长的速度像是坐绿皮火车,那么从大学到进入社会,就是在坐高铁前行。同学、同事、闺蜜、前男友,都是沿途的车站,每一站都是一个故事,从懵懂到成熟,仿佛只是一夜间的事情。
而关于那个短信的秘密,像是长在身体里的结石,坚固而隐秘,我从未对任何一个身边的人说起。在我离开家之后,我不再知道任何后续的情节,这颗结石,从刺痛,竟然开始渐渐麻木。
写这篇文字的时间,是十一假期中的一个傍晚。初秋的家乡还留着暑气和蝉鸣,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爸爸靠着她犯困打盹。妈妈站起来,把空调的温度稍稍调高,拿了一条毛巾被披在他身上。夜色昏黄,岁月静好。我恍惚觉得做了一个噩梦,醒来一切如初。
文毕,我永久删除了那个叫“英语高考真题”的文件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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