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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入千万、粉丝百万,网络主播是怎样的存在?

收入千万、粉丝百万,网络主播是怎样的存在?

踏入直播圈 3 年后,舒舒自称以才艺立足,却也有了危机感。直播平台像冒茬儿的春草,一夜之间涌出好多,主播们的竞争也格外激烈。除了直播,舒舒剩下的时间几乎在不停地学习新技能,包括非洲鼓、葫芦丝,脱口秀和 hip-hop,以求给观看直播的人带来新鲜的观感。“我的直播就是一个人的春晚,说学逗唱跳舞都是我。”这些才艺至少可以支持舒舒一天 8 个小时的直播完全没有重复,但一年是 365 天,每天都在直播,又怎么可能不重复呢?

文 | 翟锦

编辑 | 金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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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岁的舒舒长了一张适合上镜的秀丽小脸,不笑的时候眼角略微低垂,看起来有些天然无辜的模样。但大部分时候,她是需要微笑的,笑容是吸引粉丝的利器之一。作为陌陌直播间最受欢迎的女主播,她拥有 150 多万粉丝,每天至少要为他们直播两小时;1 月 7 日晚举行的一年一度陌陌直播 17 惊喜夜,她是拿到亚军的人气主播;在刚过去的 2017 年,她一共获得 5700 万打赏,是北京这座城市人均年收入的 519 倍。

主播的月薪 vs 京沪港平均月薪。

没人想到,一个 12 年前从云南普洱来到北京的女孩,会以这样的方式创造巨额财富。那时,和一部分同龄人的意愿相似,舒舒是立志要做明星的。她有表现欲,3 岁时,看别人跳舞,自己也会跟着在旁边模仿,妈妈把她送去艺术团,一直待到 10 岁,后来一路读到艺校,几个玩伴聚一起,聊到自己最想成为什么人,她当时伸手指着身边的广告牌,没有一丝怯:“以后我要变成这样的 Model,挂在这里。”

现实残酷,从北京现代音乐学院毕业后,舒舒去上北京电影学院的表演课,边学表演,边接一些零碎的戏,有机会就去试戏。有一次演出费只有 30 块,她演一群追星粉中的一个。跑剧组跑得最凶的时候,她从早上 8 点到晚上 8 点,前后跑了 100 多个,几乎把北京所有的剧组跑遍了。最惨淡的时候,一两个月没有戏接,她开始接演出,做伴舞。因为没办法养活自己,那 3 年时间,最窘迫的时候,她还接受过家里给的钱。

物质并不富足,但那几乎是舒舒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刻,晚上朋友组局,聊天玩桌游,白天睡到自然醒,什么时候跑剧组全凭心情。她也明白,终归是要养活自己,直到有天朋友对她说:“舒舒,你会唱又会跳,不如做个主播。”

“主播?”她有些疑惑,跑去直播平台看,心里有些抵触,觉得低俗,又是喊麦,又是网络歌曲,女主播得打扮得漂漂亮亮,跟大土豪套近乎。但与此同时,这又是份醒目的职业,和她的喜好相同:越多人看她表演,她越是来劲,她从小就享受这种注视,喜欢舞台、灯光和别人的注目。

她决定去试。真正做直播了,她紧张,“觉得 hold 不住”,但又兴奋极了,唱歌、跳舞,她拿出所有才艺,想把这些偶然进来的人留住——在第一家直播平台,她已经是排名靠前的头部主播,几乎每场直播都能达到 6 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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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是,舒舒赶上了一个好时代。那是 2014 年,直播形式在国内刚兴起,是一片蓝海,即使在当时最火爆的直播平台,同时在线人数最多也不及如今一位大主播粉丝数的零头,她甚至还不用为留人花费那么大的心思。

那时,舒舒连直播用的声卡都是跟朋友借的,摄像头 150 多块钱,麦克风 100 来块,直播的画面当然好看不了哪儿去,每天化很浓的妆,在劣质镜头里才看起来刚刚好。

总是紧张,手抖,腿也抖,表情僵硬,直播间就 6 个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在别人刷礼物时只能一个劲儿地喊:“啊,谢谢谁谁谁送来的礼物,威武、霸气”。这话说完就沉默了。她心里着急,突然想到小时候读艺校的经历,底子还在,于是开始尝试跳舞或唱歌,才缓解了尴尬。

从只有 6 个人看直播,到直播间一下涌进来上万人,看起来是一夜之间的事情。那是舒舒跳到新平台的第一天,公会给了她很好的推荐位。第一个月,舒舒拿了 6700 元的工资。原本想着,能赚 3000 块钱就足够了,可以支付房租,不需要向家里要钱。但这个数目让她改变想法,有了更多期待,开始想要把直播做好,赚更多的钱,买更好的电脑和设备。为了直播能有一个好看的背景,她换了 8 次房子,还把卧室的窗帘、床单换成自己不太喜欢的粉嫩碎花——那时直播间的粉丝们似乎更喜欢这样的风格。

舒舒也溜进过其他女主播的直播间,想要学习怎么做好直播,她不停换风格,也想过取悦当时平台的用户,比如讲穿短裙跳舞,以及套路礼物,对来看她直播的人说:“哎呀,你看你又来了,不刷点礼物就好意思走啊?”但她又隐隐觉得,这么做不能长久。

真正适应直播的生态环境,是在一次直播里,一位土豪进了她的直播间,刷了很多礼物,让她唱一首《十年戎马心孤单》,那是当时很火的喊麦歌曲,舒舒被逼到角落里,知道自己再也没有理由不学喊麦。

现在,舒舒在陌陌上的舍予粉丝团,也自称“舒家军”,是陌陌上数量最高的粉丝团。和舒舒主播等级差不多的主播,在粉丝团数量上和她相差好几万。

在她的描述里,“舒家军”一次次让她相信奇迹,之前的平台举办年度盛典比赛时,是舒家军把她送到了第四名,而前三名都是靠公会的大量资金支持,只有她是完全凭借粉丝的力量,很多平时不怎么来直播间的人,没有充值的人,都为她刷了礼物。

她觉得这条路似乎没有选错,开始更卖力地学习各种才艺:英文不好,把英文歌词全用中文标出,再慢慢去对照原唱的发音;学乐器没有专业的老师,自己找乐谱仔细研究,她逐渐确立了自己的路线。她开始意识到,看直播不像看电影,更像街边演出,不用买票进场,大家各展身手,吸引人打赏,留住人,而且要把人留得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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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直播圈 3 年后,舒舒自称以才艺立足,却也有了危机感。直播平台像冒茬儿的春草,一夜之间涌出好多,主播们的竞争也格外激烈。除了直播,舒舒剩下的时间几乎在不停地学习新技能,包括非洲鼓、葫芦丝,脱口秀和 hip-hop,以求给观看直播的人带来新鲜的观感。“我的直播就是一个人的春晚,说学逗唱跳舞都是我。”这些才艺至少可以支持舒舒一天 8 个小时的直播完全没有重复,但一年是 365 天,每天都在直播,又怎么可能不重复呢?

每到直播的黄金时间,晚上 9 点,陌陌平台总是喧嚣的、忙乱的,犹如竞技场,主播们施展绝技,争夺黄金流量和大笔打赏,但这一天,在舒舒的直播间,她没有说一句话,没唱一首歌,只是连续跳了两个小时的舞。

原定 3 个小时的直播,在舒舒跳了两个小时后,弹幕跳出的信息都是“心疼”、“舒舒别播了,快去休息”、“舒舒怎么了,怎么这样?”

按照往时的惯例,舒舒跳完舞之后,应该会坐在电脑前和舒家军开开玩笑,翻翻白眼,扮丑或说讲段子让大家发笑,再唱两首情歌。两个小时的跳舞专场,即便在她自己看来,也是不专业的直播。

那天晚上,瑞琪和她室友也都在看舒舒的直播,她是舒舒的粉丝之一,对舒舒不说话的状态满是疑惑,室友调侃说:“舒舒是不是飘了啊?”“你是不是飘了?”在直播间,粉丝时常用这句话敲打主播,特别是在主播风光无限,却没有好好做直播的时候。

“我不想说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思绪很乱,我只能跳舞。”许多天后,舒舒这样解释当时的行为——这听起来更像一次任性的抗争。

舒家军的管理棠宝也记得那次特殊的直播:“那一场我哭得够呛……她一直在跳舞,你想想,两个多小时,不断的跳舞,就看得特别的揪心,感觉这个孩子太可怜了。”她也是舒舒的忠实粉丝,两个月前,她把家里的店盘了出去,跑来北京来帮助舒舒打理一些事务。

她和舒舒都知道主播这行没有看上去那么光鲜,除了每时每刻留住粉丝的焦虑,还要面对更多考验。

比如在前一个平台时,舒舒发现公会给的提成和说好的完全不一样,双方起了争执,公会渐渐不再给她推荐位,原本能有 6 千人的直播间,到最后每天只有 2 千人,她在没有推荐位的状况下硬撑了 6 个多月。

那时她觉得自己快抑郁了,每天起床都问自己,你怕死吗?然后跟自己说,我不怕。那你死啊?可以呀,我现在一点都不怕,但我还有我妈。要是没有你妈的话你肯定就死?嗯,是的。

哭得最厉害的一次,“就是这里有一面墙,有一个隔膜,你已经在里边了,如果真的是想要释放自己,那你可能就出去了,不干这个了”。但哭完之后还得直播,她又收拾好表情,在直播间给大家逗乐。

舒舒形容现在的直播圈是“半个娱乐圈”,各种声音交织,也有很微妙的人际关系需要把握,连现实里交好的朋友,在直播平台上,也容易生出龃龉。她和一位朋友是线下 5 年的好友,一起做了直播,去对方直播间时,她和好友的大守护聊了几句,被控诉有心机。有整整一年时间,两个人没说一句话。后来,两人和好了,好友才说:“那时候我就是挺妒忌你的。”那一刻,她觉得鼻子发酸,眼泪要流下来,但似乎这就是做主播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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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没有开心的事情,舒舒觉得,今年最大的收获是她的妈妈慢慢理解了她的职业。来到陌陌后,舒舒妈妈会开始在自己的朋友圈转发舒舒的直播间和直播宣传图片,也会经常看她的直播。在那之前,妈妈的朋友问起来舒舒的职业,你女儿做什么的呀?妈妈觉得不好意思,都推说女儿是演话剧的——但那已经是舒舒做直播之前的事情了。

现在妈妈不仅给舒家军做茶叶,在朋友面前提起女儿,会爽快地说:“我女儿是主播啊,你可以去看呀,陌陌,百变的舒舒,你关注她”。舒舒回云南,碰到妈妈的老姐妹,对方很是热情,“哎呀,我夫妻两个每天都看你直播,不看睡不着”。

妈妈来北京时,舒舒在房间直播,妈妈就在另一个房间,戴着老花眼镜,拿着 ipad 看女儿的直播,甚至一边洗脸一边还瞅着屏幕。在舒舒比赛的时候,妈妈充值了两个火箭的钱,准备最后一刻送出去,结果手慢只发了一个,那个时候,舒舒只差一个火箭就能赢,妈妈很是懊恼,气哭了,“哎呀,就差那个火箭,我刷出来就好了”。

妈妈很早就加了粉丝团,舒舒注意到她,已经是 79 天后了。看到有黑粉说舒舒不好,妈妈就会跑去留言下面理论,看到舒家军特别爱护舒舒的时候,就对着舒舒念叨,甚至看到粉丝们在女儿的空直播间刷了很多礼物时,会摇醒正在睡觉的舒舒,让她起来看。

这些来自外部的反馈开始让舒舒重新看待自己的职业:主播到底要怎么做下去,做长久?和舒舒一起做主播的朋友,有的做了两三个月,有的坚持了半年,便离开了这个行业——平台上出现的新鲜面孔越来越多,比她们年轻,比她们美貌。“做主播,其实心真的好累。”舒舒看在眼里,开始给自己打预防针:觉得朋友们坚持不下来,是太过于盯着这些,盯着赚了多少钱和新增了多少人气,人的状态和直播状态都有问题。

但她总觉得还有别的办法。想到自己几年直播下来,遇到各种波折,也看见别人经历过波折,这些经验也许可以帮助新的主播们更好地走下去。

舒舒开设了一个主播培训班,在两个多月前招了 10 个学员,从租房、装修、买设备,到请老师、安排课程,筹备了有差不多半年的时间。

在主播培训班上,她除了让学员学习唱歌、跳舞、表演等等技能,最重要的还是让她们学会解决自己遇到的问题,特别是在面对诱惑和各种言论时怎么摆正好自己的心态。

瑞琪早在报名舒舒的培训班前,就喜欢看舒舒的直播,学习她说话的方式。“她是一个不太一样的主播,现在很多人对这个行业的理解有偏见,但是她可以让你把那些不好的印象摒弃掉,她真的就是一个主播。”

舒舒想着,等自己做到 30 岁的时候不知道还会不会直播,或许会继续现在的主播培训班,“对这些女孩有期待吧,希望我培训的主播,可以走得顺一点,更长远”。

来源:每日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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