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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十年,他还是这个城市的“三无人群”

“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真的一点没有错。”

深夜十一点多,我跟先生才安抚好调皮的女儿,然后带着一天疲惫的身躯爬上床准备睡觉。一天之中,只有这个时刻才能放松身心,也只有这个时刻我们才能安静地聊聊彼此一天发生的故事。

窗外又下起了雨,雨水滴答滴答打在窗户上的雨棚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有雨的夜真安静。我们一边听着雨,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我的哥哥,但我闭着眼睛不想回答,只想安静地听一听雨。因为哥哥的处境一直如同一根尖锐的鱼刺,深深刺在爸妈以及我们的心口。

我的父母曾经也骄傲过。来N城打工之前,他们的一对儿女纷纷考上了大学,虽然只是很普通的大专,但是在农村人眼里这就是一件让人羡慕、可以骄傲的事情。因为邻居的孩子很多只有初中学历,有的家庭还没有等孩子上完小学就偷偷让熟人带到城里打工了。

这些孩子的父母不关心他们是如何藏在黑漆漆的衣柜里躲避检查,如何跟着老板在街头叫卖,只关心每月可以给家里寄多少钱。在这些父母的脸上,我看到的是对成长的冷漠。

我的父母很不屑,他们总是跟我说,不读书没有出息。即使周围的父母拿着孩子打童工赚来的钱打麻将喝茶,而他们只能夜以继日地工作给孩子赚学费,但我总能从他们的眼里看见希望的光芒。

2008年,哥哥大学毕业来到N城找工作,父母也一起来到这个城市打工。他们在一个老旧偏远的小区租了一套房子。而我那年刚去外省上大学。父母说,毕业了也过来。他们想一家人有个照应,更希望一起在这个城市扎根。

那一年刚好碰上金融危机,哥哥学习的专业受到的波及最大,企业纷纷裁员,找工作就更难了。最后,过了大半年,哥哥才找到一家私人企业,从事了一份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文职工作。薪水不高,也没有什么涨薪的可能。

我的父母因为年纪大,更是四处碰壁。父亲去面试一个电工、仓库保管都被拒绝。要知道,在老家他可是无所不能,谁家电视坏了,谁家灯不亮了都来找父亲帮忙。他在叔叔阿姨们的眼里一直都是一个年轻小伙,在这个城市,别人叫他老头,不给他工作的机会。

父母第一次体会到了城市的冷漠。一把年纪不仅要适应新的语言和环境,还要不断的被拒绝。最后,是一个朋友的朋友,介绍了一份在工厂里薪水微薄的工作,父亲一直在那里工作到现在。

希望是一盆燃烧的火种,它能照亮人的眼睛,带来生气。它也可能被现实里一瓢一瓢的水慢慢浇灭。

一家人,在外打工的十年,也是我父母希望一点点被磨灭的十年。父母年纪大了,害怕被单位辞退,所以就算薪水微薄,每天加班,也不敢换工作。

哥哥胆子小,也缺少把握机会的勇气。他喜欢一成不变,或者说是害怕改变,害怕承担结果。这么些年职业也没有起色。

三年、五年、七年,十年间,哥哥的同龄人纷纷在这个城市买房、结婚生子,扎下了跟。比他小的堂弟们也纷纷找到了女朋友和有希望的工作,只有哥哥仍然孤身一人,没车没房没老婆,沦为了这个城市的“三无人群”。

哥哥曾经也交了一个女朋友,也在这个城市。交往没多久,那女孩和她的父母嫌弃哥哥没有出息,就匆匆提出了分手。她说是哥哥的性格不上进,看不到希望。没多久,我碰见她挽着一个陌生男子的手腕逛街。如今也已结婚生子。

女友的离开对哥哥打击很大,很多晚上他都夜不归宿。记得有一次,他半夜给父亲发消息,说了一声保重,就关机了。吓得父亲直哆嗦,赶紧起床,一家人,在凌晨的陌生城市,像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带着不安、恐惧,一条条河岸、一条条马路的寻找哥哥的身影。

最后,父亲在家附近公园里的一架桥上找到了他,一家人吊着的心落了下来。但是,哥哥看见父亲后并没有回家,而是转身沿着河岸走了,可怜的父亲只能远远的跟在哥哥的后面,直到天快亮才回家。

自此以后,妈妈就急着要给他介绍女朋友,她托家里的人多方打听,谁家有合适的女儿就介绍给哥哥。那些日子,妈妈要来了一个又一个电话号码,放到哥哥面前。

“我跟人家说好了,你主动联系一下。”妈妈说。

“没钱没房谈什么恋爱。”哥哥总是这么怼妈妈。这些女孩哥哥一个也没有主动联系过。我的哥哥好像缺那么一千万,才能步入平常人的轨道,按照父母的希望结婚生子。

龙应台说,机会是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情人,如果你抓住了她,她会宠你爱你;可如果你不小心错过了,她却再也不会回头。

2016年,哥哥的好友决定拿着父亲给的25万元积蓄在宁波买一套房子。他打算找一个70平左右,总价70万上下的房子。

父母说这个价格我们家也可以承受,也想哥哥跟朋友一起买一套。不管大小,只求在这个城市有个家。

我懂父母的心思,因为哥哥眼看快三十了,这在农村已经是大龄,得赶紧买个房子娶老婆。

每到周末我们就陪着他到一个个楼盘询问,那会N城的周边还是能找到小户型单价一万左右的新楼盘。一个月后好友就下手了。但哥哥思前想后,最后还是放弃了,他的理由是:“不想背几十年的房贷生活。”

一晃就是一年,这一年间,这个城市的房价像疯狂的猛兽一样猛蹿,等到2018年初,之前看中的楼盘的价格已经翻了一倍。家里这些年积攒的那点钱哪里够,买房的希望又渺茫了。父母想要在这个城市安家的希望彻底落空了。

我还记得,那个爸爸坐在小区外花坛边的石凳上的夜晚,花坛上的树影正好打在爸爸的身上,身穿深色衣服的他身形本就单薄,没入阴影的他更加幽暗。

“最近心口痛。”爸爸一边轻声地说着,一边用手锤了锤。“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不用。”

在路灯昏黄的灯光里,父亲鬓角的白发隐隐在闪烁。

父母的同龄人,在这个年纪基本上都回农村养老,或帮孩子带孙辈,而我的父母曾经带着希望而来,如今,十年过去了,他们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孩子的平庸,只能依然似一个没有生命的机器,盲目的奔波。

年初,哥哥一直工作的这家单位搬迁了。搬去的地方很远,上下班来回车程要几个小时,他挣扎了很久,最后决定辞职。只是十几年的时间,他从事的一直是一份没有含金量的文职工作,想找一份高薪或是体面的工作很难。他说发出去的简历几乎都没有回应。

七月午后的空气很闷,我约哥哥一起去看电影。从家走到影院是二十分钟的路程,不远又不近,我们为了省下公交车费决定走路过去。还好,一路上的香樟树很茂盛,我们就这样徐徐的散步,在光影里穿梭着,往影院走。路上人车都很少,只有聒噪的蝉鸣声此起彼伏。

城市就是一个熔炉,它燃烧的火焰可以给人带来无限的可能,也可以浇灭所有的幻想。

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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