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月 18 日下午 3:20,北京四元桥宜家商场门口,四五个男人蹲坐在出租车候点。他们有自己的货车,停在附近。他们和货拉拉以及宜家自己的送货服务竞争。因此在送货之外,如果还提供搬运和安装服务,会更有竞争力。
“熊大”“熊二”来自河南周口,因为都姓熊,年龄差得大,就有了这称呼。“熊大”似乎认为这份工作不太体面,一开始他不想搭理我们,“别采访我们这些穷人,采访那些富人去。”前一天,他没能谈下两个外国顾客的生意,他们打算去空军指挥学院附属医院,熊大要价一百五,最后他们还是折回了宜家配送货中心。“这老外真够穷的。”“熊大”抱怨说。
“熊大”已经五十多岁,只能送货,如果没有电梯,把一些大件家具搬上楼,就有点难为他。他做过几天货拉拉,认为货拉拉主要靠搬运赚钱,问题就是他搬不了。 他也不会安装。因此他是这群人里最着急的,时不时走到商场门口,或者在送货区的玻璃门外张望。见人就打听,要送货吗?
王先生从不随便打听(他也不希望透露自己的全名),“要不要车能看出来。 ”他站在出租车候点的遮挡棚下说。比起外头曝晒,这一处稍微凉快些。王先生个子不高,看起来力气不小。昨天,他拉了两单,还帮人组装了两个衣柜。一开始做这活儿时,他看不懂说明书,总得向顾客请教。现在,他已经能向客户传授经验:如果不准备再拆装,在组装衣柜时在接口处打上玻璃胶,即便是宜家的便宜家具都会变得牢固异常。
王先生对这一带很熟悉。因为他 1992 年初到北京时就住在离这儿不远的朝阳公园附近。当时他一人离开河南信阳老家,没带上老婆孩子,孤身北上。“岁数也不大,也挣不到什么钱,能糊口就行”。
如今,这一片地区有不少大型商场和互联网公司,但在 1992 年,“全是糙米地,是村里,我租的房子是私宅,这块还没有商品房。现在日新月异,发展速度多快。 ”这一片宜家在 2006 年从北三环的马甸桥搬到四元桥时,人们都认为这家跨国公司的决定太不明智:“这种从市中心走向郊区的战略是否能让宜家商场获取更多的利润?”不过到了 2010 年,四元桥的宜家商场就成了宜家全球所有门店里销售额最高的。
变化确实又多又快。“1992 年来北京,北京那时候出租车都是夏利,天津大发,最好的商务车是皇冠。吃一顿早点 一块二,一块三。馄饨汤是免费的,一碗馄饨五毛钱,六毛钱。我给别人打工的时候,老板管吃管住,你猜我一个月最少花了多少钱?一袋洗衣粉,两卷手纸,一袋牙膏——我一个月挣 120 块,只花了4 块 6。那时候洗衣粉不像现在碧浪、奥妙,是金鱼的。手纸是卷的。牙膏是中华的,就一块二。那时候钱是值钱的。 ”
那时候朝阳公园附近还有早市和夜市。王先生在早市卖菜卖水果。现在都没了。望京的房子也涨价了不少。如今一居室要三四千。王先生搬去了北五环外,两千,面积还稍微大点儿。
做货运搬家前,他干过很多别的:在酒店里面“包档口”;包下朝阳大戏院东西两厅卖茶,“头一天卖一杯茶,最后一天能卖七八百杯,甚至上千杯”;学厨师,在北京一家有些高档的连锁餐厅“便宜坊”做烤鸭。现在他后悔没能坚持下去,“丢了手艺”。除了从这段经历中悟出了要坚持的道理,他认为一本叫《改变你的一生》的“成功学”书也让他受益匪浅。“这本书就是个社会大学。 ”
三年前,王先生开始送货搬家的生意。这生意靠口碑和关系,并不是总有的。没生意的时候,下午三四点,王先生就来宜家门口等着。等生意时,他们有时打牌。 如果没生意,待到七八点就回去,回到家王先生自己做饭。“毕竟以前会厨师。”
没生意是常态。“西红门那边开了一个宜家,这边生意没以前好了。”王先生说。不过,他认为到了今年年底,整个送货安装的生意都会变得好起来——当然只针对一部分人。“今年年底,外地车一限号,就好了。六环以内不让进。可能拉货的十个里就有六个拉不了。换句话说,卷铺盖走人。”
前年冬天,一位老乡离开了北京。他在大兴开超市,“投资了七十多万,养了两年,生意刚刚有起色,一天有时候卖五六千块钱……(后来)限你一个礼拜搬走。那东西,我跟你说,卖出去是钱,卖不出去就是垃圾。就叫货车卖老家去,那不然怎么办?”
王先生自己的车是本地号,这好歹是一个优势。“本地号现在长期租用的话要十万多。一年是一万五,一万八。北京的政策不变的话,我可以拿这车牌养老。”
四点三十分,一位高个子的货车司机看起来在商场门口找到了一笔生意。推车上有几株绿植,和等待安装的十几块板材。但他们在价格上还没谈妥。高个子司机嫌 280 元的酬劳太低了。王先生礼貌地打断我们的谈话,“你可以去商场里买只甜筒吃”。
他走向推车,很快和推车后的两位女士谈妥了价格。“2200 块的货,乘以 8% 的安装费 ,加上 100 块运费,可不是差不多 280 吗?”但这个价位,他的几个同伙觉得没意思。“熊大”看起来有点儿难过,他不嫌价钱,但他不会安装。
来源: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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