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胆谈谈印度人

作者：HY
来源：骑驴风雨中

去趟印度，总有人问我印度怎么样。这个问题太难回答。

中国是一个阶级感不强的社会，可能很难理解一个持续了数千年的阶级社会。就算站个省长部长在前面，只要你不是想拍马屁去获利的，基本能做到不卑不亢。古人早有这个词 “无欲则刚”，想必也是数千年的生活中提炼出来的。

这篇既然是谈自己对印度人的看法，就难免主观，肯定有失偏颇，但是真实感受。

声明下，高种姓印度人，我这次应该是没见到，只是耳闻（所以我对印度人的评价，不包括那种特别高的种姓，因为没直接接触，没发言权）。

在当地经商的华人普遍都觉得高种姓素质是不错的（当然是公共场合里），美国那么多科技巨头，印度人当 CEO 的也小一半了，华人肯定是比不过。据说在东南亚的很多大公司，CEO 是印度人的也不少。当然我觉得这不代表印度人能力特别逆天，能力强的应该是自己创业出来的，这方面的印度人似乎没华人多。印度人的强项我觉得是擅长沟通管理和交际，毕竟这些高种姓都是富了几百年的，从小的生活和教育环境跟欧美富人差不了太多，综合能力肯定占优。中国是这三十年致富的，在很多方面比不过顶尖印度精英也正常。尤其东方人本身就是内敛的，嘴皮子没那么厉害。

印度人给我的印象，首先是自信，迷之自信。从他们最独特的民主制度到国家自豪感，再到个体身上都是如此。当然，中国老百姓也爱国，但爱法还是不太一样，起码不会动不动问你，我们这是不是很好之类的话。个体上，主要是印度男性，似乎都认为自己魅力特别大。举起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整理发型那是街边常事，摆姿势的功力跟中国网红有得一比。在德里街头遇见了一个中文说得很溜的印度小伙子，打完招呼没几句就开始讲他的女友以及前女友，我也只好静静地看着他自恋不忍打断。据说如果你是个外国女性，对着他们笑一下，很可能就认为你对他有意思。当然他们最着迷自身的一部分原因我觉得是来自印度教里的东西，不过不适合在网上公开谈，哈哈。

第二个特点是脸皮厚。这个总结是来自一位在印度小有成就的华人老板，七八百人的公司除了他一个其余都是印度人。他的原话是：“印度人说好听点叫脸皮厚，说不好听就是不要脸。” 以前他在的中国公司遇见脾气很臭的欧美客户时，经常劈头盖脸并且带歧视地羞辱销售员，中国雇员的自尊心普遍强，被骂得难受了，容易僵持。这时候通常就派印度员工上，印度员工能一边挨骂，还一边笑嘻嘻地给客户讲笑话，最后直接是把客户弄得没脾气，签单。他说带着印度朋友来深圳华强北，不会中文的印度人去买东西，最后往往比中国人买的还便宜。但提起一点也特别怕，只要跟印度人谈生意，哪怕你降到了成本价，只要最后时刻你脸上露一点笑容，印度人马上会认为你肯定还偷偷赚了不少钱，这时候又要重谈。他认为这是受伊斯兰文化的影响，在古兰经里，如果一个人遭罪或亏钱，那他的搭档也得这样 —— 我没赚到或者亏钱了，你作为我的合作伙伴也得跟我一起承担。（不懂古兰经所以也不理解）

但作为老板，他也很肯定印度人的某些特质有好处。比如印度人非常遵守章程，说怎么按流程来肯定是老老实实的（哪怕是表面功夫），中国人更擅长发现已经成文的流程里哪些是没必要遵守的，为提高效率就直接绕开了规则。而且印度人的面孔不带有 “侵略性”，中国人在海外的名声不太好，很大程度因为中国人过于勤奋，有一分钱赚的机会就塞进去。搞得当地人很害怕中国人，抢走了很多当地的工作和财富机会，一个欠发达地区的市场，只要中国商人进来，必定是把市场弄得腥风血雨。印度人这方面给当地人的威胁要小很多，所以这位老板的前东家，靠灵活地使用印度人拿下不少海外市场。在闲聊时，他的前东家正在遭受美国的重创，这位华人很感慨地说了一句：要是印度跟美国打毛艺战，肯定不是咱们这种打法。中国人自尊心太强了，毛艺谈判不就是利益妥协和交换，不存在欺不欺负的问题。

第三个则是慢性子，印度人做事的慢节奏有时候让人崩溃，每次在餐厅叫服务员时，他们那个慢悠悠的劲儿真是让人着急，但好在服务态度不错。最夸张的一次是在肯德基，当地人气最旺的商场顶楼餐饮区，每个餐厅门口都排巨长的队，终于轮到我时，服务员小哥问我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得知我是中国人后，马上好奇地问：听说你们都爱吃狗肉啊？（好像老外对中国的印象都是吃狗肉……）我灵机一动说不对，现在中国只有两个省的人爱吃狗肉，一个在东北部靠近朝鲜，一个西南部靠越南。因为双方发音都不标准，两人掰扯半天才明白，最后印度小哥又跟我确认，所以说中国现在只有两个地方爱吃狗肉对吗，我说是的…… 然后开始点套餐，结账时小哥说我这窗口只能用信用卡啊，你拿现金得去现金窗口买才行…… 折腾了有十分钟吧，在中国估计要被后面骂死，回头一看身后的印度人也都懒洋洋得无所谓，还友好地冲我笑。

第四个应该说他们有与生俱来的服从性，可能是几千年的种姓制社会，让他们逆来顺受的忍耐力比一般国家强。旅途中，我总结了个打交道的方式：“保持礼貌但不必客气”。这个似乎也得到了当地华商的印证，他们说如果对一个给你提供服务的印度人特别好，他们心里绝对不会觉得这是你对他很好，而是很可能认为你其实是跟他一样低贱，转头反而可能欺负你。很多时候印度人觉得服务你是天经地义。这话里的意思，我没亲自验证，所以很难判断对错。但在旅行途中，“保持礼貌但不必客气”，是不会错的。—— 肯定不能像在日本一样，两个人互相鞠躬半天。

第五， 印度人身上有最沉重的传统文化枷锁。一个印度的知识分子说很羡慕中国的 “文化大革命”，因为它彻底打碎了中国人的传统文化包袱，从此就轻装上阵的去发展经济赚钱去了。作为中国人当然知道文革很可怕，但印度人身上的这种文化包袱实在是全球最重的。动物满街走，因为在印度教里是神圣的。每年一亿人到脏的发臭的河水里沐浴刷牙，因为这是圣河。满街的印度庙，让城市改造异常困难。已经在法律里明文废除的种姓制，在社会生活里，仍是主宰地位不可动摇。据说印度的底层农民自杀率是非常高的，如果收成持续不好，农民不会像中国人一样出去打工谋生，因为很多种姓跟职业是挂钩的，这时农民会选择自杀，图一个好的来世。这在任何一个国家的人看来都是不可思议的，据说印度历史上数位强势的总统，都是不敢挑战种姓制的，因为一旦否定了种姓制，其实就从根本上否定了印度这个国家。印度的传统文化，把各阶层都焊死在相应的位置上，无法转换成自由的劳动力，或许也是印度很难发展的根源。

“处三重苦中而心意不惊，虽临安乐而不为所动；远离执着、畏惧和愤怒，这才是心坚意稳的哲人。”

“尽你该尽之责，哪怕其卑微。不要去管其他人的责任，哪怕其伟大。在自己的职责中死，这是生；在他人的职责中活，这才是死。”——《博伽梵歌》

在印度其实有很多知识分子批判这些传统，比如拍了《摔跤吧爸爸》的导演阿米尔汗，一直都是通过电影来表达自己的异见，在中国很受尊重。但问印度本国人，貌似他们都很讨厌阿米尔汗，因为觉得他的电影不够爱国。当然打鸡血是人人爱，在中国战狼的火爆也是一个证明，但我们是始终肯定鲁迅先生的批评的，从来不会认为鲁迅不爱国。

从军事上也是，印度深厚的文化传统无孔不入，比如锡克人要带头巾，他们参军也是不带头盔的…… 奥巴马看印度阅兵仪式的窘态，是中国网民津津乐道的话题，从一方面看确实搞笑，简直毫无战斗力可言嘛。当然这种人畜无害的萌态，也不全是坏事。在国际上，印度从来都不是一个有攻击性的国家，也是一种反映。

（说拳头实力决定一切的战狼，请收起狭隘的认知，从东南亚地区大几百年的排华传统，到上个月的印尼大选排华骚乱。怎么套用国力和制度来解释呢？）

最后，来说说印度人的生活习惯。“手抓饭，手擦屎，水洗手” 似乎是中国对印度人的印象。

这次也算亲身体会，飞机隔壁座是一个印度女生，看着应该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吃航空餐时，也是用手抓着吃。让我震惊的是吃完后的表现 —— 她把航空餐里的矿泉水，直接用来冲洗手，然后水全撒在餐盒里（不可避免会溅出来）。在国际航班的场合下，这样处理我觉得是不可思议，好比你穿居家衣服去国外旅行一样。当然，她看着我用左手吃冰淇淋也一脸嫌弃。

至于所有中国人不理解的左手擦屁股，我倒觉得站在上千年历史的角度，可以接受。

其实在普通的的餐厅酒店，马桶边都有水冲设备，算是个低配版智能马桶，也能用。（印度人在卫生间还是很老实，没有恶意弄脏或损害马桶的习惯，东南亚很多落后国家也普遍比中国公厕干净。这方面中国部分人恶意破坏公共设施的喜好真是全球独一份，跟拿刀砍幼儿园的爱好一样，很难找第二家）

听说有中国人问为什么不用纸，印度人的反应是用纸擦的干净吗？—— 其实很好理解，中国一直到七十年代，很多老百姓也都是用非常粗糙的纸或者报纸上厕所呢，肯定是擦不干净。在古代就更麻烦，中国古人想出的各种方法，竹片树叶枣核乃至有钱人用的蝉翼，肯定都没那么卫生。印度人想出用手指擦，水冲手后反复擦，反倒是一个很巧妙实用，也好推广的办法，再干净也没水冲的干净吧。但是随着进入现代社会，印度这方面的进步太过缓慢，一方面这个国家还有接近一亿人很难用电（大城市也经常停电，一定要住自备发电机的酒店），另一方面制造卫生纸也是有技术含量的轻工业，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中国直到九十年代后卫生纸质量才慢慢提高 —— 轻工业水平决定了生活品质。

吭哧吭哧写了这么多主观感受，肯定有遗漏错误的地方，还请多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