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慕林
从大二开始,我就几乎见不到凯爷了。
凯爷跟我一个寝室,一开始是头对头,后来我不知怎地就换了个方向睡觉,凯爷接受不了在我的脚丫子下面入梦,于是就改成了脚挨脚。
凯爷大一的时候和最普通的大学男生没有两样,早上睡到 7:45,闹表响了一个激灵爬起来,蹦下床去厕所浇泡尿,三分钟洗漱,穿好衣服拎着包去教室,路上顺便买张卷饼,一边听课一边玩玩手机一边嚼着卷饼,下课去食堂,买饭回寝室,进屋就开机,一玩到半夜。
如果非要在普普通通的凯爷身上找到一点不同的地方,那大概就是,
他的游戏打得特别菜。
人送外号,坑凯。
大二开学那天,寝室里只回来了四个人。我们给凯爷发信息:
“凯爷,不回来上学啦?”
几个小时之后凯爷回复了一条:
“家里有点儿事儿,我请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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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爷再回来的时候变得很不一样。外貌身材什么的当然没怎么变化,可是人的疲惫和憔悴是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的。
我们问凯爷怎么了,他说他爸出了点小事故,再问,凯爷就不说了。
一场室友父亲的事故是不会对我们的生活造成任何大的影响的。我们还是该吃吃,该睡睡,谈恋爱的谈恋爱,打游戏的打游戏。
只是凯爷不再坑了。
因为他再也不打游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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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不再打游戏,凯爷连课都不怎么上了。
凯爷几乎从我们的大学生活里消失了。
他成了肯德基双流机场店的一位点餐员。
每天早上我懒洋洋睁开眼的时候,脚下早已人去床空,一直到晚上很晚,有时我已经睡着,有时躺在床上看书,寝室门吱地一声打开,一股子炸鸡炸薯条味儿就风风火火地钻进鼻孔。
凯爷成了我见过的,脱衣服最快的男人。只需要两分钟,凯爷能从刚进屋的状态进入到脱光了钻进被窝状态。再有三十秒,鼾声就会响起,惊天动地。
不洗脸不刷牙,凯爷带着他从肯德基带来的快餐味儿,像一块吮指原味鸡一样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一早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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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爷的早起只持续了一个学期。
然后他就变成了寝室里起得最晚的人。
我早上起来上课的时候,他还在床上酣睡,我中午下课回来,没开门就能听见震天的鼾声。
我们同住一个寝室,却只剩下傍晚时分三言两语的交流:
“凯爷上班去啊?” 我拎着跑鞋问。
“呜呜呜呜,呜呜,呜” 凯爷一只手把工装往身上套,另一只手拿着卷饼,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
凯爷成了肯德基双流机场店的指定夜班点餐员。后来我才知道,肯德基是不允许员工连上夜班的,但是凯爷有办法,谁排上夜班,他就跟谁换。
“夜班钱多噻”
凯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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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桌前看电影,有人拍我肩膀
“凯爷?”
“小孙...” 凯爷显得有点踌躇
“咋了嘛” 我问他。
“你还有没得钱?借我一点得不得行?”
我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我妈刚刚给我打了 1200 块钱,一个月的生活费。
“你要多少?”
“一... 一千?八百也可以....” 凯爷说
“我有一千五,给你一千,我留五百” 我说。“我去给你取”
我在 ATM 机旁边把十张钞票递给凯爷,他的表情里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有安慰,还有一点尚未来得及褪去的尴尬。
“谢谢了小孙,我尽快还你” 他接过钱。
“不急不急” 我说。
“我得去上班了,先走了,我尽快还你” 凯爷转身走向校门口。
“哎” 我叫住他。
“有事儿说话,钱不急着还。” 我说。
凯爷朝我点了点头,跑着离开。
我没有问他借钱干什么。我知道,大二那年,一场车祸让他父亲至今都躺在病床上。
我的生活费,或许是一点救命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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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四年,我是全专业逃课第二多的人。幸好有那么点小运气,我还是顺利毕业了,人模狗样地穿着学士服,臭不要脸地在学校大门前和同学们一起,照了一张毕业照。
大学四年,凯爷是全专业逃课第一多的人。老师们特别给予了他免修自学的权利,也通过了一门门考试,拿到了双证。只是照毕业照那天,凯爷没来。因此凯爷的一生都没有机会穿着学士服,在镜头面前笑着,庆祝自己人生中最美好的大学时代的完结。
我套上粉领黑袍戴着学士帽的那个下午,摄影师指挥我们簇拥着教授们站好,他摆弄着相机,对我们喊:
“好,来,一二三...”
“毕业啦!”
学士帽飞到半空中。
而那时,凯爷或许正穿着他那件印着 KFC 三个字母的半袖,站在油槽前,高温烤着脸,客人着着急,凯爷盯着计时器,“叮” 的一声:
“上校鸡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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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爷很少发朋友圈的。
毕业三年多,这个世界变了又变,我们身边不断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可是凯爷很少发朋友圈,即便发了,也大多是一些网上的转发,我对他的生活,几乎一无所知。
直到前几天,我朋友圈的图标上忽然就出现了他的头像。点开看,是一张照片。
龙泉的桃花开了。
凯爷站在桃花丛里,右手边是一个女孩,普普通通,不是很漂亮。左手边是一个男人,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
他们都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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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爷曾是我们寝室起得最早的男人,一天只睡 5 个小时,非常的牛逼。
凯爷也曾是我们寝室最辛苦的男人,9 小时夜班,每天,非常的了不起。
凯爷曾经问我借过一千块钱,两周以后他还给了我。我说凯爷你不急着还的,我有。
凯爷说那怎么得行,借了就得还噻,我开工资了。
凯爷现在过的好不好?我不知道,还在肯德基吗?我也没有问他。
我猜题主想听一个日天操地逆袭的故事,那种听完了就爽得不行,那种鸡汤味绕梁三日的故事。
凯爷不是这种故事的主人公。
这就是生活,它可能会变得很艰难;这就是你,你可能也是非常普通。但是当普通的你我遇见了操蛋的生活,有什么办法呢?
凯爷说,肯定有办法啊
那是什么呢?
咬着牙,死撑。
我是家里的男人噻!
来源: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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