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1500元补贴，985毕业后，我去考了 “卤鹅证”

文 | 显微故事，作者 | 齐思思，编辑 | 石宁宇

前几天，一则深圳官方叫停考试的新闻刷爆朋友圈，原因是有 5 万人报名参加卤鹅考试，导致考试取消，被网友戏称：“整个深圳都在卤鹅、人都比鹅多”。

这个卤鹅考试全称为 “潮式卤味” 制作专项职业能力考核，以往大多是从事相关行业的厨师参与考试，在这次的考生中，不乏许多非专业人士的身影。

还有些考过证书的年轻人，在网上传授卤鹅经验，组建考试群，一晚上群里新加入上百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万人卤鹅” 是当下 35 岁危机、副业论喧嚣尘上做出的下意识选择。

当大家意识到拥有一门手艺，多一种出路的时候，更愿意为未来投资，考下一张证。

本期显微故事聚焦那些在职考证的年轻人，他们中：

有的人在深圳互联网工作，感受到经济的寒冬，了解到 “卤鹅” 考试有补贴后，在家学习 4 天后上考场考下了证，并领取补贴，笑称 “学一门手艺，到时候 35 岁危机了还能卖卤味养活自己”；

有的人 985 毕业、留学归来后，在目前网传 “裁员大户” 的大厂工作，每天都有同事被约谈离职，抱着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想法，去报名了上海的咖啡师考试；

还有人留学回国后，进入广告行业，面对无休止、昼夜颠倒的生活考取了插花相关资格证，偶尔做兼职的时候也盘算着自己开店。

在他们身上，我们看到的是一群网上号称 “躺平” 的年轻人，无法躺平寻找出路的内卷。

以下是他们的真实故事：

在家卤鹅 4 天通过考试，一夜之间千人咨询我如何卤鹅

温妮 24 岁 深圳 互联网

深圳市人社局刚颁发第 11 批次劳动者技能提升培训通知后，我就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去考个卤鹅证。

最直接的原因是，如果考取成功，将有 1000-5005 元不等的补贴，这相当于免费学个技能，想吃卤鹅了还可以自己做。

“潮式卤味” 有 1700 元补贴，我毫不犹豫报名了。当时还有一个小私心：互联网寒冬已至，到处都是裁员，多一门技术多一分安全感。

卤鹅考试门槛很低，只要年满 18 岁就可以免费报名，打印报名证只要 1 元钱；领取补贴的要求稍微高一点，需要深圳户籍或者在深圳工作的人，而且考试不需要报班培训。

考试相对于我们从小到大的应试教育，也简单得多，只要在现场 120 分钟内实操卤制三个品种就行。

其中卤鹅或者卤鸭是必选，材料现场提供，其余的两项随机选择，要自己带材料，可以选卤蛋、豆干、猪尾、五花肉、大肠等等。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必须带厨师服进场、还要全程佩戴手套，然后摆盘的时候要好看，免得扣分。

只要这些细节注意，食物干净、做熟，一般都可以通过考试。就这样，我报名了 11 月的考试，并且花了 600 元买了在线学习课程及厨师服。

直到考试前一周，看完录播课程的我才真正实操卤鹅和卤其他的自选品。

做考试要的卤味并不难，总结起来就是做熟、切好、摆好看。其中做熟是最简单的，现场都会提供卤料包，包起来放进水中就好，重点是要在卤制的过程中加足够的老抽调色。

当然为了确保口味符合大众，我一般卤了第二天带给同事，让他们尝了提建议，最终确定了一个大家都说好的配方。

最难的是刀工和摆盘。我选的是卤五花肉，结果怎么都切都无法做到均匀好看，加上卤熟之后是酱色，很难摆盘好看。

我刀工不行，于是在考前几天突击切五花肉，切的差不多均匀后，备考就算完成。

整个学习、备考时间不超过 12 个小时。考试完之后几天就会出成绩，随后去申请补贴即可。

我顺利地通过考试、提交补贴申请之后，将自己的经历写成了攻略，也推荐身边的人去考试。

没想到过了几天后这个考试突然就火了起来。大量在深圳工作的年轻人，在我的帖子下留言问经验，我那条关于分享卤味料的帖子，一晚上新增 1000 多个点赞。

与此同时，也有许多和我一样考过了这个证的人借着抱团考试的名目拉群、有偿分享资料。

有的人瞄准付费资料这个商机，一晚上拉了 300 多个人。其中购买的人都是 20-30 岁的年轻人，不少人考这个证是为了 1700 元补贴的。

毫不夸张的说，那几天上班，同事之间的聊天话题都是，“上什么班啊，一起去卤鹅”，“卤鹅 35 岁可不会下岗”“打工不会挣钱的，楼下卖炒饭的手艺人有钱多了”。

我们还计算过楼下流动摊位的大叔的收入。

照炒饭平均 15 元、成本 5 元计算，老板一天能赚上 1000 多元，一个月妥妥月入 2 万，比我们在办公室当 PPT 女工收入的高多了，还只要工作半天，不用担心 35 岁危机。

没成想几天之后，因为报名人数太多，深圳取消了考试后的补贴。

突然之间一片哀嚎，其实这个哀嚎背后，我想更多是年轻人的迷茫吧。

为了对抗焦虑，我考下插画师修行

贾佳 31 岁 上海 广告公司

留学回来后，我进入了一家数字营销公司，恰好赶上了红利，公司发展迅速，全员都是打鸡血的创业状态。

大量涌入的新人也催生了我的迷茫：有一天我无法加班了，该何去何从呢？

在巨大的迷茫下，我陷入了高度紧张状态，每天都担心被新人比下去、被职场淘汰。

也在这个时候，朋友建议我去培养一些功利性不那么强，可以让自己放松、又陶冶情操的项目，在她的带领下，我第一次接触了插花。

上插花课之前，我对插花的了解来源于花店，认为插花就是站在那儿，对花枝修修剪剪，然后按照心情或者要求、讲究个色彩将花搭配好，再裹上包装纸。

但真去上课了，才发现里面学问很多。

第一次上课是做餐桌花，是所有体验课里面最简单的，要将手中的花材插在花上，很讲究排列 —— 用花不能太多，会显得的过于膨胀不美观，也不能太稀疏，显得太寒酸。

于是我只能跟着老师的讲解，选出合适的花，再将花茎修剪成不同的长短，然后插进四四方方的花泥里，还要不断调整叶片位置，力求将作品做到最好。

不知不觉 1 个半小时就过去了，等宣布下课的时候，我突然感受到心里一阵豁达：我很久没有这样专注、不功利地做一件事情了。

也是那时候决定将学习花艺当作一个爱好来分散自己的焦虑、提升自己，并且将考下插花相关证书当作目标。

考艺术插花证书并不容易，需要在指定的地方学习相关知识，学费在 1000 元左右，每周六上课学习，另外花材需要自己购买，大约 500 元。

考试通过后政府会补贴 1000 元，相当于几个月学习的过程中，每周都可以在老师的指导下做一件插画作品、并且带回去。

真开始学习之后，才发现学习花艺并不容易，如果只是为了考一个证，这纯粹是个体力活，得按照要求将花插好、摆放好，像是流水线上的女工，一切都是有套路的，枯燥又繁琐。

第一个月下来，班里就少了一半人，老师却见怪不怪，说每年都有这样半途而废的人，以为花艺师就是插插花就好，没想到这其实是一个职业。

经过几个月的学习后，2017 年 11 月我拿下了艺术插花的证书。

领取补贴之后，我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拿到这个证书后能去干嘛，于是决定继续学习。

为了学习花艺，我特地买了课程和书籍、去学花材分类、花材养护，有空的时候经常去鲜花市场观花、赏花，透过它们的脉络联想人生平静下来。

我也观看大量花艺、摄影作品，参加艺术展览，学习他们的配色、花材搭配和静物摄影，还专门去日本看花展、体验当地的插花艺术。

如今我在一家花艺公司兼职做插花课老师，面对的都是和我一样曾经焦虑过的女性，每当看着她们焦虑被缓解时候，我想这才是职业教育的最高成就感 —— 通过双手养活自己，同时成为对她人有用的人。

公司传出裁员后，我立即报名了咖啡师培训

婧子 25 岁 上海 互联网

国内重点大学本科毕业后，我去英国留学，回国后进入了大厂工作，几经跳槽，薪水丰厚，也成为了别人嘴里的 “人生赢家”。

今年 5 月，我拿着比以往工资高出 45% 的涨幅进入了某家互联网头部公司，打算在这里认真干几年沉淀一下。

毕竟以往的跳槽太频繁，我时常处于焦虑状态：这几次换工作，除了薪水增长，都感觉自己没有学到什么，需要静下心来磨练自己了。

但是入职没多久后，这份工作又让我感到焦虑。

我所在的是新项目组，尽管公司一再说是核心部门、全员发力，但现实是不给 HC（招人名额）、不给预算，还要我们学习行业里面有成功经验的产品，借鉴人家经验，小步快跑。

这意味着我的工作又是大量重复、无意义的，而我费尽心思跳槽，过来做地事情和以前没差别，甚至因为产品没都还没出来，我大部分时间是清闲的，但为了在老板面前显示自己很重要，我得装出很忙的样子。

当时也有同事开玩笑说过，按照我们这个工作效果来看，项目组迟早要垮，大家要提前想好做什么，赶快准备转行。

我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我最想做的事情是开咖啡馆。

上海咖啡文化浓厚，有许多小众咖啡馆藏匿在街道中，无数打扮时尚的年轻人出没，想想就是很美好的事情。

我去打听过咖啡馆兼职的事情时，老板说不收小白，建议我对咖啡感兴趣可以参与可非职业技能培训后考个证，这个培训不仅比高端的国际课程便宜，而且考出证书后还有国家补贴，做兼职也方便的多。

于是我查询了相关的资料，发现在上海有两种培训，一个是花式咖啡，一个是经典咖啡。

两种的报名费都是 1630 元，材料费 1000 元，一共 16 次培训，32 节课，每节课 3 小时左右，需要上 4 个月，考过之后才给 1500 元的补贴。

图 | 课程安排

面对上课时间我产生了犹豫，毕竟要连续 4 个月的周六去上课，算上路上花的时间，一次就要花费 8 个小时。如果只是为了一份兼职，代价有些太大了。

没想到 11 月底开始，公司陆续有裁员消息传出，通过新闻、各个渠道的消息我得知，我们公司需要裁员 30% 以上，leader 也委婉的说因为我们项目产出不够，原本需要全部砍掉，可因为是核心项目，所以最终确定裁员 50%。

紧接着就是约谈。

许多同事上午还在工作，下午就开始收拾东西了，一时间公司人人自危，生怕悬在自己脑袋上的达摩克利斯斩下。

我虽然不在被裁之列，但在公司宣布裁员的那天，我决定考证，立马报名了咖啡师培训班，毕竟互联网现在风云诡谲，谁也说不清楚潮水的方向。

而有技术的手艺人，怎么着也能找到一份工作。